马修握紧了双拳,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像胆小鬼一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声音,那颤抖的情绪让他的眼眶里充满了水光,他狠狠地咬了咬下唇,可是眉头还是不由自主轻蹙了起来,那侵袭而来的恐惧刹那间将他淹没。
约修亚只觉得自己也开始抑制不住颤抖起来,他正在目睹着一条生命的消失,即使他知道这个男人是个杀人犯,而且毁了两个美好的家庭,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悲伤,马修的悔恨、痛苦、纠结在那如烟似雾的眼眸里翻滚,约修亚甚至分辨不清楚自己是在痛恨马修,还是因为马修的自我救赎而感动。
当镜头对准沃尔特和霍普的父母时,约修亚试图在他们的脸庞上寻找到快乐——杀害他们孩子的凶手终于就要伏法了,但他们的脸上除了悲伤,却又多了一丝茫然。就如同约修亚一样。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真的能够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吗?
约修亚看着惶恐不安、瑟瑟抖的马修,他本来应该大肆嘲笑马修的胆怯和懦弱,应该肆意嘲讽马修当初沃尔特和霍普也经历如此的恐惧和不甘,但此刻他却现自己根本做不到。肌肉开始痉挛抽搐,这让约修亚不得不用力抓住了椅背,双手用力,再用力。但效果却十分微弱,他看着眼前的马修,那种痛苦扑面而来,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挣扎。
狱警走了过来,放倒刑具。马修偏过头,就看到了海伦那双因为泪水而变得模糊的双眼,他就这样看着那双眼睛,充满了眷恋。在这一刻,马修琥珀色的眸子居然有着神圣的光芒,他深深地注视着海伦,低声说到,“我爱你。”
这让约修亚不由开始好奇:如果马修早一点遇到一个真正爱他的人,他是否能够得到救赎?那双深邃的眸子牵动了约修亚的每一丝情绪,彷佛从高空坠入深渊一般,不断下坠,再下坠,却始终找不到着陆点,那空荡荡的寂寞和恐惧开始侵蚀皮肤的每一寸,让约修亚的骨子里感到寒冷。
海伦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隔空握住了马修的右手。
时针、分针、秒针重叠,十二点整,狱警打开了自动注射器,那轰鸣的机器运转声音震耳欲聋,就像是在山谷里不断回荡一般。
马修那沉重的呼吸声就被淹没在了机器的声响里,画面里切换到当初犯罪的场面,马修和卡尔是如此残忍蹂躏沃尔特、霍普的,又是如何残忍杀害沃尔特、霍普的……但是画面交错之间,马修那双清澈见底的琥珀色眼眸却让人不忍直视,极端残忍和极端平静的对比让放映厅里响着一片急促的喘息声,甚至有许多人不忍心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杀死沃尔特和霍普、杀死马修,这一样都是杀戮,双手的鲜血是不会改变的。
马修的眼睛就这样缓缓闭了起来,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缓缓滑落,那紧紧握着的拳头徐徐松开,浑身肌肉就这样松懈了下来。海伦不忍地闭上了双眼,而当初嚷嚷着想要亲手杀死马修的霍普父亲居然不忍地移开了视线,沃尔特父亲也一脸落寞地垂下了眼帘。
罪魁祸已经伏诛,可是内心真的得到解放了吗?
镜头在沃尔特、霍普的尸体上空盘旋,然后又在马修的尸体上空盘旋,如此交错。
马修的表情是如此平静,没有一丝痛苦,看起来就根本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一般,可是希尔顿当时的话语却在约修亚耳边回响:我们只是看不到他们的痛苦,但其实他们的五脏六腑正在腐烂。
当约修亚看到马修的指尖就这样放松开来时,恐惧和厌恶的情绪让约修亚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他不喜欢看着一条生命如同轻烟一般缓缓消失,他害怕这样的场面,更厌恶这样的场面。约修亚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眼眶里的热泪伴随着眼睑的下合,直接滑落了下来,内心的汹涌刹那间将他吞噬,所有的思想所有的纠结所有的犹豫所有的冲突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但他却无暇去顾虑,只是放任自己的情绪彻底释放。
再次睁开眼睛时,透过视线的朦胧,约修亚看到了马修那一脸的平和,就好像触摸到了天堂的光芒一般,但这却让约修亚更加痛苦,泪水的光晕绽放出刺痛的苦涩。
在马修的葬礼上,海伦遇到了沃尔特的父亲厄尔,“欢迎你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我满怀仇恨,我没有你的信念。”厄尔的表情沉重之中带着错杂。
“这不是信念,没有那么简单,这是需要努力的。”海伦摇了摇头,“也许,我们可以帮助对方摆脱仇恨。”
“我不知道,大概不可能。”厄尔一脸迟疑,他最后还是长舒了一口气,“我应该走了。”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海伦则回到了她工作的社区,这是一个黑人聚集区,但是墙壁上却写着,“我们爱你,修女海伦。”
看着这行字,海伦久久地站在原地,似乎所有汹涌就在那稀薄的阳光之中缓缓平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