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城外有了那么一刻的安静,紧接着场外是号角声响起,呼喝声不绝,一列列的骑兵向城墙处冲过来,箭如蝗发!
萧布衣虽然身经百战,可是还是没有听到过这么惨烈尖锐的箭声,空气那一刻仿佛都被切裂,紧接着就是‘乒乒乓乓’的一阵响,四处插满了利箭。
“保护圣上。”宇文述扔下使者的时候,早早的抢过了一面盾牌挡在杨广的身前,须发戟张,见到突厥兵已经冲到了城下,来护儿厉声喝道:“放箭。”
城垛上瞬间精兵尽起,挽弓反击,他们居高临下,放箭颇有威势,城墙前马鸣哀嘶,瞬间倒了一批突厥兵士。突厥兵见状不好,也不硬攻,早早的圈马回转,躲到城垛上箭矢射程范围之外。
城门前转瞬兵甲铿锵,嘈杂纷乱,突然号角声再起,突厥兵安静了下来,波浪般分开,数杆黑毛大纛迎风飘展,几个突厥兵持旗驰了出来,分列两旁。
数十名甲胄在身的锦袍军将簇拥着一身穿金色锦袍的人出了军阵,萧布衣远远望去,见到那人年纪不算苍老,最少比他想像中要年轻的多,神情阴抑,身形彪悍,马上端坐,沛然气势而出,周围的兵将都是毕恭毕敬,暗道难道这就是统领草原的始毕可汗?
“始毕可汗狼子野心,没有想到这次竟然亲自前来。”来护儿脸色微变,饶是他身经百战,可见到满山遍野的骑兵也是心惊。
杨广冷哼了一声,始毕可汗却是纵马前行,马鞭遥指道:“杨广可在?”
群臣都是望向杨广,等待他的行动,没有想到他却是动也不动,只是双眉紧锁。
“圣上,始毕可汗想……”宇文述欲言又止,转瞬明白了杨广的心思,知道他是怕,也多少是不想这种场合和始毕交谈。突然冲到城垛前,厉声喝道:“咄吉,圣上对你一向恩德有加,你这次兴兵南下却是为了哪般?速速退去,我大隋礼仪之邦,不会追究。要是不退的话,我只怕到时候刀兵相见,你是后悔莫及。”
咄吉是始毕可汗的名字,宇文述直呼其名,只是为了显示轻蔑而已。
始毕可汗纹丝不动,他身旁的兵将都是笑的前仰后合,一个高声道:“宇文述,你收了我们的钱财,只说要诱骗杨广出关,这次怎么反复无常,反倒和我们作对起来?你现在开城投降,可汗念你劳苦功高,既往不咎,如若刀兵相见的时候,我只怕你后悔莫及的。”
“放你娘的狗臭屁。”宇文述勃然大怒,胡子翘起老高,顾不得杨广就在身后,“咄吉,你这种拙劣的离间计骗得了别人,可如何能骗得了我大隋的圣明之君?”
他话一说完,伸手从旁边的兵士手中抢过一张角弓,弯弓搭箭,奋力一箭向始毕可汗射了去。
宇文述身材魁梧,人虽七十有余,却是臂力甚雄,这一箭射出去,去势极快,可始毕可汗离的很远,长箭到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始毕可汗挥出马鞭,竟然卷起了长箭,手腕一抖,马鞭上的长箭上下飞舞,煞是好看,众兵将都是齐声喝彩。
萧布衣见到始毕可汗手眼明快,显然也是有功夫在身,这一路南下,阻挠甚多,让他难免疑心宇文述也和外人勾结,只是听到城下兵士这么说,反倒觉得宇文述勾结突厥的可能不大。
宇文述又发了两箭,都被始毕可汗挥鞭击落,城下讥笑不已,宇文述愤然掷弓在地,怒声道:“拿硬弓来。”
兵士喏喏回道:“将军,这已经是目前最劲的硬弓,想要再找长弓……”
宇文述抬手要打,却被来护儿一把拉住,沉声道:“宇文将军,大局为重。”
杨广冷眼看着宇文述,也不知道想着什么,只是城下时不时的哄笑声传来,不由阵阵恼怒。向来都是他来向蛮夷之地施恩,今曰被围在他看来,已经是奇耻大辱,在这一刻的功夫,羞辱甚至超过了征讨辽东的失利。
“谁能杀了咄吉,赏黄金百两。”杨广突然道。
众兵将面面相觑,心道有钱挣也得有命花才是,城下四十万的突厥兵围着,就是个阎罗殿,又有谁能在千军万马中杀了始毕可汗?
萧布衣却是弯身拾起了宇文述的弃弓,挽弓拉了下,摇摇头,陡然间目光一动,望向身边的两个兵士道:“把你们两个的弓箭给我。”
两兵士递过长弓,“大人,这弓和你手上用的仿佛……”
萧布衣接过长弓,伸手一握,居然把三张长弓握在手上,来护儿大为诧异,陡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大惊。
萧布衣握紧长弓,拿过三只长箭,陡然间舌绽春雷,大喝了声,“咄吉受死。”
他这声喊是对城外喊出,可是城楼上的兵士无一不觉得耳边响个春雷,脸露惊惧之色。萧布衣长身而起,纵到城垛之上,双臂用力,已然拉满了三张长弓。
他人在城垛,凌风而立,直欲飘然而飞,一声大喊后,就算城下的骑兵都是静寂下来,齐向城楼上望去。萧布衣三弦并拢一起,搭上了三只长箭,陡然松手射了出去。
箭去流星,三箭齐发,空中只是‘嗖’的声响,一箭正奔始毕可汗而去,众兵将都是爆喝一声,大声呐喊,声可洞天,却都是目光灼灼的远望结果,内心钦佩的无以复加。
始毕可汗霍然而惊,见到城楼上的萧布衣有如天神般,喝声沉雷仿佛,竟然不敢拿长鞭去挡长箭,霍然摘了盾牌挡在胸前。
‘当’的一声大响,长箭射中盾牌,始毕可汗只觉得手臂酸麻,有如电击般,几乎拿捏不稳盾牌,不由骇然萧布衣的神力。蓦然胯下马儿长嘶声,‘咕咚’栽倒在地,始毕可汗滚到在地,才发现一只长箭贯穿了马儿的脖颈,颤颤巍巍!
旁边执黑色大纛的兵士却是委顿在地,黑色大纛倒下来,萧布衣放声长呼道:“始毕可汗死了,尔等还不速退!”
他三弓三箭,取的目标都是不同,一箭当然是始毕可汗,另外两箭分别射的是执大纛的兵士和始毕可汗的战马,大纛一倒,始毕可汗落马,突厥兵后面不知道真相,只是见到旗倒人落,陡然搔动起来,有了不安之意。
萧布衣却是搭箭再射,不过始毕可汗也是狡猾,落倒在地后已经躲到兵将的身后。众兵将见到始毕可汗落马,早就拼死上前挡住,萧布衣三箭只是射死一人,再想射的时候,盾牌手早就层层叠叠的挡在前方,壁垒森然,知不可为,只能放下长弓。
他也知道想要射杀始毕可汗千难万难,是以射人射马射掌旗使制造混乱,只恨身边没有李靖,不然以他的眼光和能力,这时候率一队精兵杀出去,突厥兵惊慌失措下立足不稳,当可大败。
来护儿见到始毕可汗落马,不由大喜,急声道:“圣上,臣请兵出战。”
宇文述却是急声道:“不可,城中兵士不多……”
杨广却是惊喜交集,上前两步看了去,发现始毕可汗这时已经上到马上,虽然没死,可也是狼狈不堪,不由放声长笑。
始毕可汗抢了手下的马匹,心中恼怒,手下早就重举黑毛大纛,始毕可汗马鞭一指道:“谁第一个攻上城墙,重赏黄金百两,奴仆千人!”
他沉声喝出,众突厥兵听到可汗的声音,不由心中大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人听到黄金奴仆的厚赏,早就蜂拥上前,一部分利箭乱射,压住城垛上的兵士,另外已经有人冲到墙头下,掷出钩索攀援。
他们一路南下,也准备了些攻城的云梯,可那毕竟累赘,带着不便,眼下还是远远的抛在后面,一些草原勇士仗着身手灵活,竟然只凭钩索攻城,可见利令智昏。
来护儿见到突厥兵不善攻城,如今的攻城工具更是简陋,心中大定,等到突厥兵辛苦的爬到半途,这才让众兵士放箭,长矛戳出,半空中惨叫连连,无数突厥兵落了下去,伤亡惨重。城兵倚仗高墙城垛堡垒守卫,伤亡却少。杨广早在宇文述的护卫下远远退去,见到突厥兵攻克不下,心中稍定。
始毕可汗见到手下死的不少,知道不是办法,无奈早早的收兵,只是围着雁门城,再做打算。
**杨广在众人的簇拥下到了木制的行宫暂避,他木制的行宫又叫城,可见规模的浩大,每次晚间停宿的时候,都是将枪车布到外围抵抗刺客和来兵,城中又是层层的机关,钢锥,弩箭用来射杀来敌,铃柱,石磐却是报警之用,如今虽是仓促组装,却是一丝都不马虎。
来护儿见到突厥兵暂缓攻势,知道他们也在想着攻城之法,让手下严加监视,一有动静马上来报,却和众臣过来和杨广商议解围之计。
只是众人到了城上,虽是表面镇静,却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惶惶之意。
突厥兵人数之多都是有目共睹,如今围城不下,众人却也是无法破围,形势的险恶都是生平仅见。
跟随杨广的大臣除了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外,还有民部尚书樊子盖,纳言苏威等一帮重臣,裴蕴虞世基也在,众人往曰哪个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今曰被困孤城都是愁眉不展。
除了群臣外,萧皇后和弟弟萧瑀居然也在,萧布衣见到,点头示意。皇后和国舅见到了亲人,也都是大喜,方才萧布衣在城门大展神威,萧瑀早就听人说了,又低声告诉给皇后,萧皇后却是轻叹口气,轻声道:“布衣这孩子,总是以身犯险,若是出了点什么事情,我怎么向堂兄交代呢?”
萧布衣离的虽远,却是听的清楚,心中升起一股温馨,萧皇后虽然和他不过是几面之缘,可身在险境,却是处处为他着想,怎么能不让他心生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