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征询关切的口气,让萧布衣终于扭过头来,思楠眼眸中异常认真,萧布衣还以一笑,“多谢你。”
“不客气,最少我帮你,也是在帮自己。”思楠恢复了冷静,“不过我的建议,我觉得你可以考虑。”
萧布衣摇头道:“我不是不考虑,思楠,一年前……甚至更早,我就联系过窦建德。不过他真的有些反复无常。我知道,他现在也是彷徨迷惘,经过几月前的鏖战,想必进退两难,可我和他,真的很难联手。”
“为什么?”思楠不解问道。
“首先的一个阻力就是罗士信。”萧布衣解释道。思楠也知道罗士信这个人,但并不了解这个人,可却知道,这个人一直在和萧布衣作对。从跟随张须陀、到投靠杜伏威、再到投奔瓦岗、联手徐圆朗,归顺窦建德。每个人都有一生,罗士信的一生却是以和萧布衣对立为主。
“罗士信这个人很奇怪。”萧布衣皱眉道:“他背叛了张将军,背叛了杜伏威、背叛了李密,可以说是一生都在背叛,到底他会不会背叛窦建德,谁都不知道。不过窦红线喜欢他,窦建德最疼爱窦红线,所以在窦建德收留罗士信的时候,我就想着,窦建德要和我为敌。可是最大的阻力不是来自罗士信……”
“那是谁?”思楠话一出口,幡然醒悟,“是裴矩!”
萧布衣目光阴冷,“不错,应该是裴矩!此人自从投靠窦建德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可依照此人的行事,绝不会混吃等死……”
思楠蹙眉,“李玄霸是李家道的人,裴矩却是楼观道的道主,这二人……难道还有什么关系?”
萧布衣撇撇嘴,“谁知道呢?”
思楠再次陷入沉思,她才发现,原来萧布衣远比她想的要多。萧布衣方才所言,亦不过是想让她开心。
想到这里,思楠摇摇头,却想到了什么,失声道:“他们本来的宗旨是光复大道,可李玄霸显然想要帮助李家一统天下,裴矩却是妄想东山再起,他们都知道,你是他们一统的阻碍!”
萧布衣淡淡道:“所以他们就开始暗中联手,策划窦建德对抗我。罗士信不过是个诱因,裴矩才是这场战争的真正推动者。”
思楠本来还是个模糊的印象,听到这里,连连点头,“应该是这样,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何不再联合窦建德,因为有裴矩暗中作祟。裴矩虽然韬光养晦,”
“裴矩的目的是什么?他能从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呢?”萧布衣自言自语道,脸上满是疑惑。
思楠想了半天,“这个人活了一辈子,只为空虚所谓的大道,先后扶植过几代君王,可说是呼风唤雨,但都是一事无成。但在我看来,裴矩虽投靠窦建德,依他的身份和号召力,任凭他有通天之能,也不能自己取得天下了。”
“这正是我的疑惑所在。”萧布衣陷入沉吟中,“裴矩现在的所为,典型的损人不利己。窦建德很可能是下一次被裴矩拖入泥潭之人,但裴矩如斯聪明之人,为何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思楠道:“这世上损人不利己的人多了,何必强求裴矩呢?”她说到这里,‘噗嗤’一笑,补充道:“比如说王世充吧,他肯定认为自己现在做的是很有意义的事,但在我们眼中来看,就是损人不利己。”
萧布衣被她的解释弄的哭笑不得,却还是无法释疑,心中微动。突然问个很奇怪的问题,“我们暂且把裴矩放下不谈,你觉得李玄霸是为了李家,还是为了大道?”
思楠倒是头一次想到这种问题,思考良久才道:“应该是为了李家吧。因为始终以来,他都没有半分为大道的表现。”
见萧布衣沉默,思楠问道:“你不同意我的看法?”
萧布衣突然露出很古怪的笑,“不同意!”
思楠和萧布衣一起许久,知道每次萧布衣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那肯定是想到了什么坏点子,或者说,有人要倒霉了。
可这次谈论的是李玄霸,这是萧布衣最难缠的隐形对手,他有什么能力让李玄霸吃瘪?
思楠在萧布衣面前,向来都是想什么说什么,“你总不至于说他是为了大道?”
萧布衣缓缓道:“很多人可以损人不利己,但是很多人也是极为自私,在权利面前,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在,都有太多人不择手段。为了权力,可以泯灭亲情、友情甚至是……爱情。”
思楠诧异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萧布衣讥诮道:“李玄霸为了李家,可以装死埋名,为了李家,可以抛弃裴茗翠,为了李家,把我这个所谓的朋友,玩弄在股掌之中。他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甚至在得知他的诡计后,我有了那么一刻感慨,我甚至觉得,他做的无可厚非。”
思楠冷冷道:“我记得你前一段时间还说过,见到李玄霸后,会毫不犹豫的宰了他。”
萧布衣笑道:“我理解他是一回事,杀他是另外一回事,不可混为一谈。”
思楠微愕,良久无言。萧布衣又道:“可人都是自私的,就像我一样,虽然带着一帮兄弟打天下,可坐天下的当然是我,而不是别人,对不对?”
“你让给别人,也要兄弟们赞同才行。”
“话是这么说,可我为什么要让?”萧布衣淡淡道:“没有我,何来的天下?我凭自己的拳头打下来的天下,为何要让给别人?”见思楠困惑的望着自己,萧布衣解释道:“我其实想说,李玄霸会不会和我一样的想法呢?”
思楠身躯微颤,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萧布衣又露出叵测高深的笑,“我是以己推人,我想问的是,李玄霸为李家做了这多,他难道甘心默默无闻,只为李渊当上皇帝?”
“你难道说,等到天下一统,若是李家有机会取得天下,李玄霸显然功劳最大,他会考虑把李渊取而代之?”思楠明白过来。
萧布衣开心的笑,“我的确危机四伏,可李家显然也是一样,以后到底如何,谁都不能知道。我们眼下能做的事情就是,一步步的走下去,哪里管得了许多!”他还要再说什么,见到卢老三匆匆忙忙的走进来,神情凝重,不由收敛了笑容,霍然站起道:“老三,怎么了?”
萧布衣甚至不看军文,就知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现在虽是看起来慵懒,但感觉的敏锐,远胜常人。
卢老三默默的把军文递过来,萧布衣展开一看,本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了涟漪,思楠急声问,“怎么了?”
萧布衣缓缓坐下来,随手把军文交给了思楠,思楠扫了一眼,眼中也现出吃惊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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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弘烈在兵卫的护送下,回转了扬州。踏入扬州城,看着玉树琼花的时候,王弘烈恍如梦中。兵卫早把王弘烈回来的消息禀告给王世充,王世充当下召见。
王世伟见到王弘烈安然无恙之时,大喜过望,不顾君王在上,一把抱住了儿子,喜极而泣。
王世伟大喜,王世充却有些不悦,他感觉自己和众人已经格格不入。王世伟为骨肉重逢而欢喜,王世充却认为,这里面肯定埋藏个极大的阴谋!
王弘烈倒还没有忘记萧布衣的吩咐,如实的将萧布衣所言和王世充说了一遍,王世伟暗自皱眉,心道这个儿子直肠子,最少应该先和自己商量一下才好。
王世充沉凝很久才道:“萧布衣只是对你说,要和我见面?”
王弘烈连连点头,“是呀,不过他没有说地点,我想圣上有意,当可派人和他联系。”虽然败给了萧布衣,可萧布衣饶了他一命,王弘烈倒是心存感激。
王世伟已看不下去,厉声道:“弘烈,住口!萧布衣算什么东西,他说要见就见吗?”
王弘烈噤若寒蝉,王世充阴沉着脸,不知在想着什么。这时有兵士急急进殿,奉上一卷军文,王世充接过展开一看,脸色铁青。见众人望着自己,神色惶惶,王世充也不掩饰,径直道:“盱眙失陷,刘永通这个畜生,竟然充当了萧布衣的说客,说服盱眙守将投降。我们眼下的形势,极为不妙。”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都想,萧布衣竟然又下一城,只怕转瞬就要攻到扬州城下,大伙是战是降?
本来在王世充杀了李子通,夺取扬州城后,所有的人都是踌躇满志,觉得事在人为。可在萧布衣连环打击下,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淮南军绝对不可能坚持太久,既然如此,效仿杜伏威投诚,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萧布衣没有杀王弘烈和王行本,这就意味着,他们也可以免罪。所有人想到这里,都是胆怯的望着王世充,王世充眉心蹙起,怒火中烧,这时竟然又有消息传来。
众人都想,多半是高邮也被萧布衣攻打下来了,虽然攻城在他们看来,颇为困难。但是有萧布衣在,显然一切都有可能。没想到王世充只看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等笑过后,一字字道:“萧布衣,你的好曰子,也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