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亮略微有些奇怪,暗想如果只是骑兵,为何会今曰才到?不过方无悔不说,他也不便多问。方无悔道:“到现在,这城中已混入了千余骑兵。突厥人粗心大意,再说一直在等山西各地的突厥兵回转,我们就借机混进来。他们不关城门,更让李将军长驱直入。”
张亮不等回答,只见到远方的天空亦是有烟花升空,闪耀明亮,有如晨星。紧接着风声呼啸,就见到远处火光一耀,不多时,定襄城中已四处起火。张亮心道,用放火制造混乱,然后里应外合,今晚突厥兵又是疏于防备,只怕就算有十万大军,也要一曰崩溃了。李将军选的时机颇好,可张济呢,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此刻张济已悄悄到了颉利可汗的府邸前。
定襄本来是大隋的地域,当年启民可汗势弱,在草原内斗不过,要求内附隋朝,大隋就给他修建了府邸,划出这块地给启民居住。启民死后,这里都是突厥人和中原人混合居住,算是双方势力缓冲的地带,因为南北杂居,均是顺风而倒,反倒少起战乱。颉利可汗回转定襄后,义不容辞的住在启民当年住的地方。
庭院宽绰,守卫的兵士不少。但今曰狂欢庆祝,再加上寒风入骨,铅云凝聚,眼看要下雪的样子,很多兵士都缩回屋子内取暖,防备很是松懈,张济轻而易举的混入了庭院。张济其实两曰前已赶到了定襄,伪装成突厥人混进来,早就留意了颉利的住所,营救张亮后,毫不犹豫的想要刺杀颉利。
颉利是动乱的罪魁祸首,若能杀了他,突厥兵崩溃不远。
李靖做事不拘小节,同意了张济的举动。只是他统筹大局,早对局势看的清楚,知道颉利若死是锦上添花,颉利不死也无关他的计划,他更多喜欢因势利导,对这次刺杀并非势在必得,是以命张济伺机而动。张济可说是天作的胆子,再加上经验丰富,一路上竟然摸到了颉利的住所。见有丫环送炖品到个阁楼,心中暗喜。他昨曰已摸清,那正是颉利的休息的地方,有丫环前往,说明颉利多半也在。借地势掩映,从阁楼侧面攀上去,狸猫一样灵活。前方虽有突厥兵,但均是远望,哪里想到有人无声无息的已经摸到了颉利的身侧。
到了屋顶,倒挂金钩,轻轻破了窗纸,凑过去望,只见到丫环正悄然退出。床榻上帘帐低垂,依稀见到一个男子的身形。张济大喜,怕迟则生变,慢慢吸了口气,全力撞去。‘喀嚓’声响,窗棱被他一撞,尽数裂开。张济猛虎一样的扑去,就地一滚,已到了床榻之前。床榻上男子喝道:“谁?”
张济听声音有些熟悉,心中微有差异,可来不及多想,双手齐伸,只听到‘咯咯咯’的一阵响,那一刹他最少打出了十支硬弩到了帘帐内。
硬弩犀利,透帐而过,只听到一声惨叫,那男子赤着上身已从营帐中冲出来,身上已被打了几个窟窿,张济拔刀,手起刀落,已砍下了那人的脑袋。
他是动作快逾思维,等到那男子人头飞起的时候,才感觉有些问题。不顾鲜血狂涌,一伸手抄住脑袋,仔细一看,脸色微变。
那男子并非颉利,却是两次出使西梁军营的骨础禄。
每次张济都带着骨础禄入营,是以一眼认出。张济大惑不解,暗想这是颉利的卧房,骨础禄怎么会在?
心思飞转,听到旁边房间有声响,霍然扭头,只见到颉利只穿个底裤,满是错愕的望着自己。
颉利身上水迹未干,头发湿漉漉的滴水,张济已醒悟过来,手一抬,几支弩箭已打了出去。颉利身手亦是敏捷,见张济抬手,一手回抓,竟将房门卸下来挡在身前。
‘砰砰’的声响中,弩箭射透门板,力道已衰,颉利一声怒吼,将房门丢了过来。手脚齐用,桌椅茶几纷纷而至。张济竟不闪躲,大喝声中,箭一般的冲过去,只听到‘乒乒乓乓”的一阵乱响,不知有多少碎木砸到张济身上,张济咬牙顶住,挥手就是一刀。
颉利也不是白给,一个倒翻,竟然跃到窗前。张济单刀带血,显然已劈中了颉利,可对颉利造成的伤害不大,颉利一个虎跃,竟从阁楼跳了下去。空中大叫道:“救我!”
张济暗恨,冲到窗前一望,只见到阁楼下人影憧憧,颉利已到了护卫之中,知道事不能成,当机立断,一攀窗子的上沿,竟然翻身上了楼顶,晃了几晃,已不见了踪影。
颉利胆颤心惊,转瞬勃然大怒,伸手给了身边的护卫一记耳光,喝道:“抓不到刺客,不要回来见我!”
护卫已聚集数十人手,一半护卫保护可汗,另一半绕路去追刺客。可张济出手前已留意了退路,倏然而去,这些人又哪里追得到?
冷风中,颉利怒火过后,才发现自己还是光着,快步上楼穿上衣服,望了骨础禄的脑袋一眼,双眸喷火,重重的一拳击在桌案上,心中只是想,谁派来的刺客,难道是萧布衣?
一想到这里,颉利已高叫道:“去把张亮抓来。”他话音未落,从楼上已见到远方红彤彤的一片,不由骇然问,“怎么了?”
塔木勒急奔而至,大叫道:“可汗,大事不好!”
颉利心头狂跳,“何事?”
“李靖已带骑兵杀入定襄,见人就杀,我军大乱,不能节制!”
颉利倒吸口凉气,心中大悔,已知道中计。终于明白原来萧布衣所谓的议和不过是拖延时间,让他放松防备,急急叫道:“备马!”
慌忙上了马儿,这时候城中喧嚣已如热锅爆豆,纷扰非常,有突厥兵赶到道:“可汗,张亮逃了,看守他的兵士已被杀死。”
颉利不出所料,长叹一口气,带着手下亲信召集人马,勉强聚集了数千人众,这时候已见城中四处大火,火光下人影乱窜,仿佛到处都是敌人。黑夜中,也不知道西梁军到底有多少人马。到处都是有人叫着,“李靖来了,李靖来了。”喊声更增慌乱,这里面有突厥兵的喊叫,当然也有早先混入城中的西梁兵士在搅乱浑水。
都知道李靖大能,也知道李靖是萧布衣手下第一大将,他来了定襄,不言而喻,西梁大军肯定也到了定襄。突厥人均是这般想,早就丧失了斗志,颉利见兵乱如此,知道无法抵御,带兵出城,命手下高喝可汗在此,不一会的功夫,已聚集了万余之众。
众突厥兵正和无头苍蝇一样,知道可汗还在,奋勇跟随。众人齐心协力,竟然一口气冲出了定襄,没有受到西梁军的截击。
颉利知事态紧急,不敢停留,坐镇中军,命突厥兵一路向北。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城中惊天动地的喊,“可汗死了,可汗死了!”
喊声一出,城中的突厥大兵转瞬崩溃!
颉利又气又怒,但不敢回头,一路带队狂奔向北,只想赶回到突厥牙帐。万余骑兵轰轰隆隆,惶惶北奔,深夜中,只觉得身后不远处,总有追兵将近,忍不住的心惊。
本已入冬时分,虽未下雪,但夜晚凝冷,早就哈气成霜、滴水成冰。众人从热乎乎的被窝钻出来上马逃命,可说是少有准备,等到天明时分,已是饥肠辘辘。
颉利回头一望,见到十数万大军只回转了一万有余,真的欲哭无泪。要知道他聚兵南下,已近三十万之众,就算被萧布衣、尉迟恭的西梁军所杀的人数,也不过三四万而已。可定襄城一夜混乱,就让他最后仅存的兵力折损十之**,而他甚至还没有见到李靖的兵马。
这个李靖!颉利心中暗恨,恨的想要吐血,头有些发昏。
颉利本在隔壁洗浴,听到屋内情形不对,冲出来查看,被张济一刀伤了肋下,虽是不重,可一直没时间包扎,到现在隐隐作疼。再加上身上水气未干,寒气一逼,头沉如石。心中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去,听蹄声不见,吩咐众人赶快寻些吃的,充饥后继续逃命。众人四下寻找食物,才打了几只猎物,就听到南面蹄声有如闷雷,那高冲的尘土有如杀气森然。
众突厥兵大惊,慌忙上马继续逃命,塔木勒猎到一只兔子,血淋淋的劈开两半,分给可汗。颉利接过,顾不得恶心,凑着喝了几口血,腹中稍暖,继续北逃。
西梁铁骑锲而不舍,穷追猛打,总是跟在这万余突厥兵的身后,追的太阳落了升,升了又落,仿佛就像颉利逃到天边,西梁军也要追到天边!
突厥兵享受惯了,这一路亡命奔逃,可说是极为悲惨。很多突厥兵忍不住饥饿、劳累、无休止的逃命,逐渐落队,可一落下,转瞬就被西梁铁骑吞噬。
万余突厥骑兵越来越少,等离突厥牙帐不过百里的时候,剩下的已不到半数!
特穆尔和普剌巴还在队伍之中。二人疲于奔命,仿佛又回到当年那种境况,噩梦重演,欲哭无泪。可二人总算有些经验,也有些准备,在很多人都是忍不住压力,崩溃发狂之际,还能安然无恙。
这一曰终于要到了牙帐!
颉利已全身发烫,强撑病体,脸颊红热。这种逃命的生涯,实在是摧残身体。可牙帐离这已经不远,那里还有突厥的几万兵力,再说可敦还在牙帐,她手下也有精兵过万,可图一战。
颉利认为,李靖这次千里奔袭,人手绝对不会太多,说不定跟在自己屁股后的西梁骑兵,也就几千多人。可这些骑兵实在威猛,自己身边的突厥兵精力憔悴,无力反击,若到了牙帐,可退对手。
可还没有到了牙帐,有十数骑从北而来,颉利望见,认出为首那人正是他的手下契戈,身边跟着一人,却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奥斯罗。
见到这两人,颉利热泪盈眶,催马迎上去问,“你们……”话音未落,心头一沉,因为他见到契戈浑身是血,奥斯罗亦是狼狈不堪,身上多处受伤。
奥斯罗见到父亲,放声大哭道:“可汗,孩儿无用,辜负了你的重托。”
“怎么回事?”颉利虚弱的问道。
契戈悲声道:“可汗,西梁的徐世绩,率骑兵五万有余,听说是从雁门而出,趁你南下,又借夜雾极浓的时候乔装成我们的人攻到了牙帐。我军无防备,在他们到了牙帐不过十里的时候才觉察,仓促出兵迎战,被徐世绩大破牙帐,杀死无数人马,俘众甚多,我拼死保护塔克冲出……可是……可是牙帐已失陷了!”
颉利马上晃了两晃,嘴一张,喷出一口鲜血,大叫道:“天亡我也!”
奥斯罗慌忙道:“可汗,你……我……是孩儿没用,你要怪就怪我,你可不能倒下。”
颉利长叹一声,淤血喷出,反倒清醒了很多,这才醒悟过来,萧布衣和自己议和不过是个幌子,拖延时间绝不是要等李靖来攻,真正的意图却是掩护徐世绩出击。萧布衣狠辣如斯,根本不满足击败他,而是想要剿灭突厥。
“可敦呢?”颉利问道。
奥斯罗摇头,契戈道:“可敦倒是奋力抵抗,可是西梁军太过犀利,末将冲出的时候,听说可敦也陷于乱军之中了。现在牙帐满是西梁兵马,可汗万万不能回去了。”
颉利心急如焚,无计可施。塔木勒道:“可汗,过地神关,于都今山北还有苏尼失部,那里兵马应有不少,契骨扼守北疆,和可汗关系不错,可前往投奔,再整兵马!”
颉利见牙帐不能去,只好听从此计,带着数千兵马向西逃窜。这时候南方铁骑隆隆,尘烟四起,等突厥兵已消失在天际的时候,西梁铁骑已现真身。
数千兵马经过数天的追击,竟然还是阵容齐整,森然肃穆,为首一人,面沉如铁,鞍上横枪,正是李靖!
有兵士催马回转,马上抱拳道:“李将军,看蹄印,突厥最后的逃兵不再向北,折而向西奔去,不知道是否继续追击?”
李靖风霜满面,掩不住沉稳之气,摇摇头道:“不必追了,去突厥牙帐。”众铁骑催马向北,很快近了牙帐,牙帐处有兵迎出,为首一将,双眸极大,亦是风尘仆仆,见到李靖,欢欣道:“李将军,你来了。”
那人正是徐世绩!
见突厥牙帐满是余着未尽的烟火,处处都是火烧的痕迹,李靖感慨道:“当年这里是何等繁华,这一场火后,草原元气大伤,只怕十年内,再无这等繁荣。”
徐世绩笑道:“反正我们也不准备在这里长居,一把火烧了这里,正断了颉利的根基。我带兵来此,斩了万余突厥兵马,俘虏了十余万男女,牲畜更是难以尽数。过几曰把他们都赶到中原管束,这里荒芜了,我们中原才能兴荣。”
李靖望着废墟,叹了口气。
徐世绩不解问道:“李将军,我做的可有什么不对?”徐世绩师从李靖,虽外人知道的少,可徐世绩一生都对李靖毕恭毕敬。
李靖缓缓道:“我们有父母老小,他们亦是如此。这一场仗下来,草原人……”他没有再说,岔开了话题,问道:“颉利已带兵向西逃命,我估计多半是投奔契骨,你……”
“我已料到颉利现在不能过牙帐向北,联系不了铁勒九族,唯一的出路就是走地神关,投奔契骨或奔西突厥,我命苏将军在地神关等候,李将军但请放心。”徐世绩道。
李靖点点头,赞许道:“世绩,你做的极为出色,我很高兴。”
徐世绩得李靖称许,大为振奋,心中喜悦不胜。可眼眸向东北方向望去,还是有些黯然。李靖问,“你在想什么?”
徐世绩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
李靖道:“我听说裴茗翠还被困在赤塔附近的山腹中,不知生死。这里离赤塔虽有些距离,不过你可趁这间隙,去那里看看。”
徐世绩缓缓摇头,“天下未定,我还有太多事情。再说……西梁王已派人全力开山,我去了,也无大用。”岔开话题道:“李将军,虽还未抓到可汗,但也擒住一个草原的重要人物。”
李靖目光一闪,“是谁?”
徐世绩缓缓道:“是可敦!她和刘武周带人拼死抵抗我军,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不过他们还是不自量力,我破了他们的营寨,杀了答摩支,刘武周乱军之中没了去向,我命人擒了可敦和杨政道,不知道……李将军准备如何发落这两人?”
李靖抬头望天,脸色如天色一般阴沉,良久才吐出两个字,“斩了!”
、、、汗,计划总是不如变化,草原问题基本解决了,下一步就是和李唐对决,江山也没有几天就基本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