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本来觉得,银青光禄大夫离他已经不远,可听到周奉祖所言,他已经知道,形势极为不妙。
乌江县留有四十三个人手,均是从淮南军中选拔出来,以备潜入历阳、协助陈正通破城之用。这些人其实都是极为彪悍,只可惜的是,他们碰到了更为彪悍的西梁勇士,这才被血腥屠戮。
按照萧布衣的意思,所有的事情很简单,他们将四十三人斩尽杀绝,先除后患,然后让季秋诱使王弘烈出兵,王弘烈贪功,只要季秋说出历阳的紧迫,让他今晚出兵大有可能。只要王弘烈出兵,萧布衣就有机会伏杀这些淮南兵。
要杀这四十三人,季秋才能表示忠心,要杀光这些人,季秋才能安心来骗王弘烈出兵。
萧布衣为了稳妥,为季秋换下一双沾血的鞋子。当初季秋换上另外的鞋子后,只是感激萧布衣考虑的细心,可他没有想到,破绽就是这双鞋,而四十三人虽是死绝,可还有他人见到了当初的情形!
周奉祖绝非无的放矢,季秋明白这点,所以整个人如同冰窖般,双耳嗡鸣,只见到周奉祖指手画脚,唾沫横飞,却已听不清周奉祖说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季秋见到王弘烈阴沉如冰的时候,这才清醒过来,大叫一声,“魏王饶命,我是被逼的。他话音一落,周围静寂下来。王弘烈有如就要噬人的怒狮,咆哮道:“周校尉说的竟然是真的?季秋,你敢骗我!”
呛啷一声响,王弘烈已拔出宝剑。
季秋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可却知道,再不为自己辩解,再没有活命的机会。他可以为高官厚禄背叛王世充。当然也可以为性命再次背叛萧布衣。
危机关头,脑海中异常的清醒。季秋咕咚跪倒,哀声道:“魏王,你在杀我之前。能不能听我最后几句?”
王弘烈咬牙道:“你还要说什么?”
季秋挤挤眼睛,挤出几滴眼泪。痛不欲生,“魏王,我该死,百死不足恕罪。我前去联系陈正通,不知为何,竟然被萧布衣得到消息。他当时派数百人围攻我。我力尽不敌。这才被擒。萧布衣于是逼我诱你出兵……”
杨公卿却是脸色大变,失声道:“萧布衣到了历阳?”
季秋连连点头。“的确如此,我知道萧布衣已带万马千军到了历阳。只怕……他们要攻江都了。”
“于是你投靠了萧布衣,就来陷害我?”王弘烈咬牙切齿道。
季秋慌忙道:“其实我没有打算出卖魏王。可我想……小人一条命,就算死了又能如何,可魏王和杨将军都不知道萧布衣的消息,若是仓促应战,只怕难以抵挡。小人于是想,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这才假意投靠了萧布衣,告诉他们乌江县地情况,以取得萧布衣的信任……”
“你取得信任地方法,就是牺牲了魏王的四十多个手下?”周奉祖哈哈一笑,幸灾乐祸的补充道:“真地是滑稽。”
季秋恨不得掐死周奉祖,可知道这时候唯有悲情能够打动王弘烈,哽咽道:“四十多人的性命,再加上个我,也不足魏王性命地百分之一重要!”
他这一句话打动了王弘烈,因为王弘烈已放下了宝剑,半晌才道:“然后呢?”
“然后我成功的让萧布衣信任了我,这才得以回转。”季秋可怜巴巴的望着王弘烈,“我只想告诉魏王,萧布衣已率大军逼近山,就在七里坳埋伏,而且手下猛将无数,还请魏王何去何从,速做抉择。只要魏王无恙,我就算被人误解,千刀万剐又有何妨?”
季秋说的极为动情,王弘烈已被打动,周奉祖冷哼一声,不等说什么,杨公卿已经质问道:“你表面上忠心耿耿,可你方才对魏王所言,让他出兵,又是怎么回事?你明明知道萧布衣就在七里坳埋伏,你还想让魏王出兵,其心可诛!”
帐内静寂一片,只余粗重的呼吸。季秋满头是汗,内心恐惧,对于这点,他实在无法自圆其说。突然灵机一动,季秋道:“其实我也是逼不得已,萧布衣让我前来,当然也不会放心我。在我来到这里之前,他已让我吞下一种毒药,若是没有解药,七天后就会毒身亡。魏王,小人当然是有私心,所以只能暂时按照萧布衣的吩咐,可真地不希望魏王出兵。我只想如果能造成个出兵地迹象,骗取解药,然后再对魏王说出实情。”
季秋说的真挚无比,自己都有些相信这些真实地谎言。王弘烈犹豫不决,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周奉祖出奇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珠飞转,显然想着什么。
陡然间营寨外脚步声繁沓,有兵士急匆匆地冲进来道:“启禀魏王、杨将军,山的西北、西南两处,现有大军出没地迹象。”
杨公卿脸色凝重道:“可知道是哪里的人马?”
兵士摇头道:“对方人马没有标识,我们暂时不能现是哪路人马。”
王弘烈顾不得季秋,怒拍桌案道:“萧布衣如此嚣张,我不攻他,他反倒要想着打我?杨公卿,速命大军集合,我们这就去七里坳和他一战。”
“万万不可。”杨公卿慌忙摆手道:“魏王,萧布衣有勇有谋,我们不可仓促作战。”
“你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我不是他的对手了?”王弘烈脸色铁青。
季秋为求减免罪责,哭泣道:“魏王,小人知道罪不可恕,也请你小心从事。”
周奉祖却道:“季秋,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众人意见不一,面红耳赤,杨公卿沉声道:“大敌当前,我等岂可自乱阵脚?”
王弘烈头脑清醒些。知道杨公卿说的大有道理,慌忙问。“杨将军,依你建议呢?”
杨公卿正色道:“魏王,我只是实话实说。非我涨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实在是……当年依圣上之能。尚在萧布衣手下吃瘪,铩羽回转。萧布衣手下能臣猛将无数,末将对他们,并无必胜的把握。”
王弘烈冷哼一声,却还忍耐着听下去。杨公卿又道:“萧布衣蓄谋已久,诱魏王出兵。不可不防。两军交战。还是实力最为重要,我想就算圣上知道这里的情形。想必也早有定论……”
“你他娘的能不能爽快地说一句话?”王弘烈终于不耐烦道。
杨公卿却也不恼,“眼下魏王所率精兵。实乃是圣上的心血。对阵萧布衣,我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不折损人手,就算是成功。圣上知道,当不会责怪!”
“那你地意思是?”王弘烈心思飞转,一时间也有了犹豫。他是鲁莽暴躁,可毕竟还有脑子,现在还不服萧布衣的人,死的死,亡地亡。事实摆在面前,让王弘烈也不敢太过狂妄。他刚才虽是叫嚣,可对萧布衣也有些怵,这时候杨公卿给个台阶,他当然要考虑就坡下驴。
杨公卿正色道:“若依末将的意思是,萧布衣既然在七里坳埋伏,等我们入彀,我等不如连夜拔寨,赶往城,让他扑个空。城地势扼要,可说是江都地前沿。只要我们守住,让萧布衣无法逼近江都,那就是大功一件!至于以后如何,想必圣上必有定论。不取历阳,只能算是没有功劳,不失,才是固本之计,还请魏王明断!”
王弘烈良久才道:“你让我退兵?”
杨公卿嗦了一堆,无非是顾及王弘烈的脸面,听他开门见山,不再犹豫,“不错,我请魏王为求稳妥,连夜撤兵,圣上若是责怪的话,末将可一肩承担。”
王弘烈望向西方,那里是历阳的方向。不知望了多久,这才道:“好,吩咐下去,连夜撤兵!”
方才还是准备出兵的命令,这一刻变成了撤兵,自然引了不少议论。不过既然魏王下令,倒无人敢有意见。一时间山谷起来,淮南军毕竟训练有素,若论单兵作战,或许不如江淮军凶猛,可若说集团、大规模的行动,远比江淮军要纪律严明。
拔营有条不紊,季秋却是大汗淋淋,不知王弘烈对他如何处置。稍微有些奇怪地是,周奉祖居然没有再多说什么,让季秋多少有些心安。
由诱骗出兵,变成让王弘烈撤兵,季秋知道,自己彻底地失败,银青光禄大夫不用想了,就算保全性命,自己此生在王世充手下,也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可自己,能保全性命吗?想到这里,季秋打了个寒颤。
王弘烈已道:“押季秋回转江都,请圣上定夺。”
季秋慌忙道:“谢魏
谷中拔营已毕,杨公卿见到王弘烈听从自己的建议,不由大为欣慰。要知道王世充派他前来,就是要约束王弘烈,少做错事,虽然闻萧布衣前来,就连夜逃命很不体面,可毕竟比万余兵士全军覆没要好。
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那就是历阳初定,萧布衣又如何会这快地从鹊头镇运兵到了历阳?疑惑一闪而过,杨公卿已传令下去,淮南军依次出谷,前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