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起卷来,书吏糊名誊录,然后转到陈恪手中……因为就他一位初考官,所有卷子都要过他的手,选出六论四通以上者,呈给六位考官而已。然后由六位考官来评定等级,将四通以上者分为五等,第四等又分上下,按惯例一、二等不设,第三等为优,第四等上以上才有资格参加御试。
按说陈恪没什么权力,因为‘通’、‘粗’、和‘不通’都是明摆着的,他要是弄错了,被御史弹劾还是轻的,辛辛苦苦竖立起来的大儒形象,也将毁于一旦,是以容不得半分闪失。
但这不意味着他无法影响录取。事实上,陈恪采取了一种巧妙的战术,最终使他想保的人都顺利过关。
陈恪想保的,自然是他嘉佑学社的同年,他也很熟悉这些人的文章,因此虽然没通关节,但他还是能认出,几位同年的卷子。
其中,二苏和曾巩他并不担心,唐宋八大家的文章过不了阁,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他想保的是四郎、林希和吕惠卿。
他采取的是迂回战术,先将二苏及曾巩的卷子压在最后。把几份‘文章草草’的试卷放在最上面,再把四郎的卷子放在中间,下面再放几分‘草草’的试卷。这样六位考官先一份份的淘汰前面的试卷,待看到四郎比较工整的文章后,觉着写的还算不错,因为已经淘汰了很多,加之后面的好像也不堪入目,四郎被取中的几率自然大增。
林希和吕惠卿的也如法炮制,因为优秀的卷子,如二苏和曾巩的都被压在最后了,所以被陈恪凸显出来的三人,都不出意外的‘过阁’了。待看到最后几份卷子时,考官们纵使感叹这几位的水平之高,却也不会再改变原先的结果了。
因为这是六人联合阅卷,谁要推翻先前的结果,就等于否定其他五人的眼光,这种得罪人的事儿,连王安石也不会干。
最后结果出来,一共过阁十五人,其中就有四郎、林希和吕惠卿,自然二苏和曾巩也不会被埋没。除了他们六个外,还有邓绾。过阁者中半数都出自嘉佑学社,自此嘉佑学社大名再次响彻朝野。
隔一rì便是崇政殿的御试,当天一早,由官家亲自主持并出策题一道。这次赵祯似乎很想说点什么,一道策题足足用了几百字。其中绝大多数篇幅,都是他对这个国家弊端的观察:
‘朕自继大统以来……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阙政尚多,和气或寡。田野虽辟,民多无聊。边境虽安,兵不得撤。利入已浚,浮费弥广。军冗而未练,官冗而未澄。庠序比兴,礼乐未具;户罕可封之俗,士忽胥让之节……在位者不以教化为心,治民者多以文法为拘。禁防繁多,民不知避。叙法宽滥,吏不知惧。累系者众,愁叹者多。仍岁以来,灾异数见……”
几乎把大宋之弊说了个遍,如果换个场合写出来,简直就是一篇罪己诏。
然后才要求‘子大夫其悉意以陈,毋悼后害。’
这简直就是自虐。
敬录策题的详定官司马光,听得是满头大汗,录完后却不敢领命道:“陛下三思,这篇策题放出之后,必将天下大哗啊!”
“难道有什么干碍?”赵祯似笑非笑道。
“是有干碍的。”司马光要比初伴帝侧时,放开了许多,沉声道:“圣人云,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推而广之,也无不是的君王。千错万错,都是为臣者的错。陛下乃大宋之君,为君者不能有错,否则人心不稳,邪念兴焉!”
“君实,你太书生气了。”赵祯和司马光的关系,显然愈来愈亲密,竟以表字相称道:“这些天下的弊端就在那里,就算不让人说,难道我这个四十年的皇帝,能脱得了干系?若不借此机会说上一说,还让天下人以为我赵祯掩耳盗铃、昏聩若斯呢……”
说着淡淡一笑道:“没听俗语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英雄’?寡人就要刮一刮疾风,荡一荡船板,好为我大宋寻出几株劲草,识到几位英雄!”
“陛下,你既然都知道,何不大振天威,痛加整饬?”司马光已经深深认识到,这位看起来绵软无力的皇帝,实际是有大智慧的。
赵祯愣了半晌,方垂下头叹道:“寡人两度险死还生,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上朝听大臣奏事,时候略长些,就头晕手颤,观瞻不雅。寡人若是亲自动手整饬……设如中途身体有变,将来连新君也难以为继。寡人能做到的,就是为新君打好底子、扫平障碍。君实你明白了么?”
这些话披肝沥胆,句句痛心疾。司马光不禁潸然泪下,啜泣道:“臣明白了,都明白了……”
“所以寡人得让英雄们起心思,不然他们藏着掖着,我如何能动手?”赵祯那向来柔和的双眼,此刻罕见的透出寒光:“你看这次御试之后,还不知有多少好戏上演呢!”
虽然已是四月天,司马光还是感到一阵透体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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