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无名(五上)正月十九,博陵军北上为国守藩篱
由于一直奉着大隋号令,所以博陵将士至今还保持了官军固有的黄甲赤帻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条绵延而行的黄色巨龙,从刚刚解冻的大地上缓缓行过
还是早春,田里边却已经有了农夫在劳作隐约听到了角鼓声,他们都习惯性地丢下下了木锹、石镐等家什,跑到田垄后藏了起来片刻后,当他们现自己没有面临什么危险,又迷惑地从土埂下抬起头,带着几分诧异的神色张望他们看到了赤色的战旗,还有黄色的铠甲那是大隋官军!近些年在管道上曾来来往往多次,却第一次让大伙感到如此亲切
有人低声出惊呼,目光中带着几分崇拜“我看到了,是李将军,李将军骑的是黑马!”
“他身边的是周将军,周将军脸上有疤瘌!”无论看得看不真切,旁边的人随声附和
“好人呐!老天保佑你们!”旁边,一个更老的农夫捻土为香,顶礼膜拜他是个去年才分到土地的流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向对自己有恩的人表达敬意,只好将最真挚的祝福送给对方愿漫天神佛保佑好人们一生平平安安
列队远行的将士们听不到来到田间的祝福,也看不见百姓们这些虔诚的动作他们只看到了渐渐变得整齐的旷野那是去年或者前年大将军推行均田令时,作为无主之地颁给流民们的经过了一到两个夏天的辛勤劳作,有些荒田已经重新变成了熟地今年只要抢在第一场雨落之前将地表面刨开,洒把种子下去,秋天的时候就会有沉甸甸的收获按每名成年男子十五亩地,每亩地产粮二百斤计算,不出三年,这里将诞生一大批新的小康之家
而属于士兵们名下土地每人至少都是五十亩,并且距离河道更近,引水更方便即使他们无法从战场上返回来,家人凭着这五十亩永业田,也能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当然,假如能活着回来就更好了,按照大将军府去年颁布的尚武令,有战功者将一举成为富人,获得这辈子想都没想过的田产和钱帛
如是想着,弟兄们的目光也渐渐热切起来虽然对即将生的战争依旧心怀恐惧,但心中占据了更多位置的,却是对如何在战后回来过好日子的憧憬“打赢了这仗,涿郡至少有几百万亩地好分!”临行前,善于做鼓动的行军长史们早就将利害得失向大伙解释清楚在他们的叙述中,与胜利相反的后果是,“一旦输了,突厥人将一直杀到黄河岸边所过之处,什么都不会给大伙剩下!”
相比于切实可见的利益与损失,年青些的弟兄们更欣赏李将军在出前所说的那句话“后退一步是家园!”他只说了这一句,却让整装待的四万多弟兄们瞬间全都听明白了此战的意义这场仗不是为任何人打的,与江都无关,与长安也无关大伙是在保护自己的老婆孩子,只要是男人,就不能活着看到敌人杀到自己的老婆孩子面前
大军过了涞水,另一支规模相当的队伍也从西边赶过来汇合那支队伍也穿着黄色的战甲,打的却是绛白相间的旗帜两支队伍沿着年久失修的管道迤逦北进,很快将内长城和百花山都远远抛在了身后越往北走,人迹越稀少有时要连续走上一个时辰,才能勉强在官道边上现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村庄所有村落周围的土地都极其平坦,极其肥沃如果村子中有足够劳力的话,里边住民都将过得非常殷实但事实上,这些村子一个比一个贫困,所有的窗子几乎都破烂不堪,风一吹就几乎能掉下来屋顶上的茅草也多年没有换过,要么已经腐烂霉,要么已经被风刮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露出下面脏兮兮的房泥
村庄中男人差不多都战死了或者死于某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强盗之手,或者死于薛将军和罗将军之间的某次冲突薛将军的后代和罗将军现在已经握手言和,但死去的人却永远不可能再回来
这片土地需要投入更大的力气,才能像上谷、博陵那样重新恢复生机但如果治政者肯尽心,这片几乎被战火烧成白纸的土地上将更容易做出成绩来靠近涿水和乔山一代的新建村落充分说明了这个道理虽然涿郡太守崔潜去年秋天才将河东流民安置到溪流两侧,但在官府的大力支持下,光凭着砍伐山中的木材和猎取林间的野兽,流民们便重新过上了安定日子
看到两队打着不同旗号的官军走过自己的家门,新村中的百姓脸上都露出了非常复杂的表情这两支队伍的其中一支将他们逼得背井离乡,而另外一支队伍却为他们提供了保护两支队伍的主人都姓李,但高高举起于队伍前的李字,在百姓眼中却截然不同
涿郡的天气远比博陵和上谷寒冷,所以至今尚未有草芽冒着险从地面下探出头但远山和林梢之间,都已经带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新绿渐渐开始湿润的空气让两支队伍中的将士们心情变得轻松,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埋头赶路,一言不但偶尔也会小声嘀咕几句,关于远道而来的敌人,关于道听途说来的塞外民俗
“我听说突厥人会用自己的女儿为走到部落中的陌生人暖被子客人可以做任何事情,过后都不会被追究!”但凡是雄性,对这种带有花边的消息肯定最为感兴趣因此相关的流言也总是传播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