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刚问出口,始嘴角的冷笑便先一步转变成一种讽笑。
凭亲疏,司与她相伴时日厚于他许多,司待她痴恋若狂,而她待司亦诸多容让,若论性情,司虽然胆小懦弱,一事无成,但那呆子却是一个强势而思想成熟之人,正巧能够容洽他那种弱气的性子。
而他呢,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一块捂不化的冰驯不服的狼,谁会愿意接受他?
……即使他跟司相同的时间遇到她,她却不会知道,即使他一直透过司的眼睛看着她,她的眼中却从来不曾有他……
——不公平!
始盯着地面,那双漂亮却空洞的双眸之中渐渐泛起阴鸷之色,冰冷粘腻的气息自他身上缓缓散发出来。
虞子婴根本不知道始的一句话,还不待她产生出反应,他倒先一步跌入了一种自怨自艾的神思之中。
虞子婴只是很诚实地忠于自己的想法,指着他道:“你。”
始死寂阴沉的双眸倏地一怔。
嘣~
像是周身那一层无形的龟甲破碎了,始打了一个激伶,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虞子婴:“你说谁?”
他这下倒也不自怨自艾,反而有一种被置诸死地而后生的狂喜冲入他的四肢百骸之中。
血气冲顶,手脚倒也不冷了,反而热了起来。
虞子婴黑瞳平静似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为你。”
在她心目中,司亦是始,始亦是司,被斩成两半的灵魄同宿一体,舍一不可,弃一不能。
为司,亦是为始,这个“你”是对共栖一体的他们而道。
然而对于始而言,他不需要知道得太详细,也不用计较得太深,他只要她这一句就够了。
他抿嘴喜不自禁地笑了,他的笑跟腼腆羞涩的司是完全的两种感觉,飞扬骄傲的眉,笑弯得意的双眼,腮上两个陷得很深的酒窝,他无疑是一个张扬而鲜明的人,如明炽艳煞无边的火,连他的笑,都带着一种如烈火醇酒般熏然扑面的热度。
那双看着虞子婴的双眸,此时也像褪却了全部的黑暗与冰冷,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当真?”
虞子婴听到他得瑟乐呵的语气,视线过久地停留在他的那一张像桃花般笑靥上,为他这么容易感到满足跟高兴而感到诧异。
心底不由得想起之前她跟冷氏族长之间的谈话,心底对他从小的经历跟遭遇领悟得更深了一些。
因为失去得太多,所以哪怕一点给予,也会备感珍惜。
始这一下倒不用虞子婴催,便自觉地撵追上了她,他紧紧地盯着虞子婴的脸,唇角弯起一道压仰不住的笑意弧度,却又怕被虞子婴看穿,他握拳抵于唇边,清咳几声,努力摆出一副不屑她,嫌弃的高傲神色。
“矫情!呆子,你真矫情!”他扬起下巴,斜开眼。
分明对他有意,却还偏生摆出这种不理不睬,欲擒故纵的把戏,简直不要太矫情!
虞子婴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对于神经病人思维广一事,她选择不吭一言。
见虞子婴不理他,却并没有反驳他的话,始使劲掐了一把手心,才将自己心底冒着泡泡的得意喜滋滋的情绪压下去,他故意刻薄着一张脸朝前疾走几步,一顿,再转过头。
一只手十分不耐烦地拽过虞子婴垂落在旁她的手,二话不说地牢牢地牵着,或许是怕她会挣扎抗拒,他还紧张地、小有心机地将手从她的指缝间插过,再反转紧扣住。
“呆子,怎么走得这么慢,我可是不会等你的!”
看那神态有多高傲便有多高傲,那语气要有多嫌弃有多嫌弃,就像是在埋怨她拖累了他的行程似的,但实则,若仔细听,会发现他的声音结尾处稍微有一些紧张的轻颤。
可事实上,先前不思进取的人分明是他好吗!像这样翻脸不认人地倒打一耙,你的思想道德课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虞子婴:“……”他的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怎么办?
“我能走……”
“别废话了,我们赶紧解决掉那个惹人厌的人妖,然后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始当机立断地打断了她的话。
虞子婴被他突然加速的奔跑拖得一个趔趄,黑雍藏袍飘了起来,她转过头看着始那张墨画般柔情似水的容颜此刻神彩飞扬,就像焕发了少年应该有的朝气跟轻狂,却又有一种非常干净,融融晕着一种冰雪融化的光芒,不知不觉,她收回了嘴中含着的声音。
终于牵到了她的手了,果然如他预料的一样,软绵绵地,像山羊毛一样,软中如一截细腻的白玉,滑不溜秋,有时挺想加大一点力气,看是不是能够掐出水来,但却又不舍得这样做。
此时,始虽然是笑着的,但实则他感到自已的身体快被撕成两半了。
他的心脏,一半痛着一半欢喜着,身体一半冰冷着,一半却是沸腾着。
一股不甘、愤怒、嫉恨、仇怨的情绪随着痛楚与冷意不断纠缠着他,似乎誓要跟他拼一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他知道,这是他身体内的司正在痛苦着,他终于愿意“醒”过来了,因为“醒”了过来,他自然能够通过他的眼睛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感受到他身上的一切,也能听到他听到的一切……
“这次我已经不想让了……”所以,你若不想继续“沉睡”的话,那就睁着眼睛跟我一同感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