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儿,石氏这才抬眼却瞧陈大郎,心里暗道,这人怎生如此面善,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了。
旺儿轻轻咳嗽一声道:“婶子想必记不得了,这位是姑娘的亲娘舅呢。”
旺儿一提,石氏又仔细端详陈大郎半晌,才想起来,可不就是那赔钱货的舅舅,那些年还来闹过,要带着大姐儿家去呢。
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禁又妒又羡,虽说穿的也不是绫罗绸缎,却是簇新一身青布衣裳,脚下的鞋都是新的,满面红光,显见是日子过的不差,却怎跟顾府的旺管事在一处,且瞧旺管事的眼色,对他颇为礼敬的样儿。
这石氏眼珠子转了几转,心里暗道,难不成那赔钱货在顾府里头挣出了体面不成,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堆上个笑道:“原是舅爷到了,怎不去家里。”
陈大郎是个老实汉子,哪想到这婆娘如此做得出来,当年不是她撺掇徐老头,也不至于把外甥女卖了给人当丫头,这会儿还来装好人,心里恼的不行,却一时不知该说她什么,一张黑脸胀的通红,半天甩出一句:“大姐儿跟你们再无半点干系。”
那婆娘却嗤一声笑了:“舅爷这话说的可差了,便是到死,她也姓徐,脱不开是个徐家人,倒是跟你姓陈的没干系是真。”也不在理会他,扭过身来问旺儿扫听:“如今大姐儿在府上可还好,昨儿她爹还念叨她呢,说那些年家里实在穷的过不去,才卖了她,如今她也大了,总耽误着终身也不是法儿,正想着去府上跟顾老爷说说情儿,把她赎出来,寻个婆家也是她一个结果,我这当后娘的也省得让她恼恨一辈子,让左邻右舍说我歪带了前窝里的丫头。”嘴头子颇为利落的的说了一通,真是好话儿歹话儿都让这婆娘说尽了。
旺儿哪里不知这婆娘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也不禁替大姐儿心寒,真是那句话,有了后娘便又后爹,这是惦记着把大姐儿赎了再转卖出去赚银子使唤呢,真正一个穷疯了,若以前那个大姐儿,这一辈子的命真是说多苦就有多苦,如今的大姐儿遇上这样的爹娘,真难说会怎样,说不准,新仇旧恨都得算在这后娘身上,这后娘还想银子呢,做梦去吧!
再说赎身,为着这儿差点折腾出事来,这婆娘还敢进府去提,没得把爷惹恼恨了,落的什么好去,嘴里却不应她,笑了笑道:“府里还有些急事,婶子莫怪,我们先去了。”扯着陈大郎,上马车去了。
石氏望着那马车去了没影儿了,心里哪有不生疑的,想着怎生扫听底细才好,侧头瞧了瞧旺儿跟陈大郎出来的地儿是鸿宾楼,便提着药包,走了进去,正遇上掌柜的在,见她一个破衣啰嗦的贫婆子,不耐烦搭理,刚要张开让伙计把她哄出去,石头时却道:“掌柜的万福,我是城南开寿材铺老徐家的,有事要询掌柜的。”
她这一自报家门,掌柜的倒真不好把她哄出去了,干他们这行的,最要紧是消息灵通,会瞧眼色,顾员外是这信都县里的大户,朋友又多,又好吃酒应酬,凡是县里的酒肆,谁不当他是个大主顾,况,如今人家还搭上了千户大人,就是在他这鸿宾楼里,都吃了不知几回酒了,说话行动甚为亲密,以往冯家大爷,尹二爷可都靠后了。
掌柜的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别瞧人顾员外纨绔,心里有章程呢,这是要钻营个前程,想这顾员外如今有钱,有买卖,赶明儿再有个前程,谁还敢惹,不得上赶上讨好,故此,对他府里头的事儿,也听闻了些许。
知道如今顾员外身边最受宠的不是后院的二娘三娘,也不是那院中的粉头,却是个丫头,隐约听说是顾员外那个短命儿子屋里的人,虽说没等着成事,顾少爷就死了,说到底也有个公公儿媳妇的名头在呢,怎好收在身边,谁想却真收了,不仅收了,这些日子过来,还成了心尖子上最宠的一位,说有多宠。
掌柜的还记的前两日顾员外跟千户大人在他这里吃酒,瞧着他家的点心好,巴巴的让伙计送回了府里去,先开头还以为是给后院里二娘三娘的,伙计回来一问,才知是送去了书房院,给那个丫头吃得,你说这可不都宠上天了。
且那日顾员外还特意跟他道,亲家徐大舅要造酒卖,让他照管着照管生意,掌柜的自是千百个应着,回过头来还纳闷呢,哪里蹦出个亲家徐大舅来,顾府里的二娘三娘没一个姓徐的,着人去扫听了,才知就是那位书房院里正得宠的丫头,徐大姐儿,城里棺材铺老徐头家那丫头的亲娘舅。
也就是刚跟旺管事走的哪位,这会儿一听这贫婆子说是老徐头的婆娘,哪敢得罪,亲搬了板凳让她坐下,还让伙计去端了杯茶来递给她。
石氏越发有些惊愕,忙要推辞,那掌柜的道:“先头不知是徐家娘子,怠慢之处莫怪罪才是。”却见她手里提着药包,想起老徐头家里那点儿事,心里暗道,瞧着倒像还不知她家大姐儿得了意的,不然怎生如此拮据的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