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自从秦汉以后,特别是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本来在春秋战国时期非常受人尊重的巫医百工,一下子就沦为卑贱杂役之流。
所谓的士农工商,那是十足的谎言。实际上只有两个阶级,第一自然是官绅,第二就是除了官绅以外,一切可以压力的对象。
在这种情况下,工匠的地位可以想象了,根本没有什么权利可言。哪怕有什么高明的宗师人物出现,可是你要知道笔杆子却掌握士大夫手里,对于这种奇技淫巧普遍不待见,自然不会好心帮你留名。
当然,如果你制作的东西与文事沾边,那么高傲的士大夫们倒是可以考虑帮你扬名的。比如说明好墨的南唐李廷珪、北宋的潘谷,还有明活字印刷的毕升……
不过,也不要看这些名字在现在大名鼎鼎,没少得到褒奖和赞扬,感觉就像是为国争光的大科学家一样。可是在他们所处的年代,那是十分卑微的匠人,根本没人在乎。士大夫们重视的是他们创造出来的东西,而不是在乎他们这个人。
吃的穿的用的,都不是士大夫自己劳动所得,可是士大夫们却偏偏瞧不起这些为他们提供衣食往行的人,很奇葩的想法是不?
不,很正常,因为这种情况不仅是在古代,现代也非常普遍。文雅一点,那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得通俗点儿,就是狗改不了吃那啥……
然而,社会在进步,人的思想、受到的约束,也得到逐步的解放。这是一种潮流,也是一种趋势,不是一两个人能够阻挡得了的。时至明代中期,在江南这片十分繁华富裕的地方,用现在的说法,那就是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
当时的社会风气,已经变得极为宽松了,以至于涌现了大批画家文学家书法家。而同样作为艺术领域范畴的工匠界,尤其是玉雕界,也是高手层出不穷。
其中最让人瞩目的,自然就是陆子冈。作为一个敢于大胆创新,改革传统技艺,明了刀刻法、连环绘绝技,并且是中国玉文化史上第一个坚持把自己的名字留在所有作品上的人,也难怪会被玉雕界奉为祖师爷。
明代是程朱理学展到极致的年代,社会上早已牢牢树立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尊儒风气。然而,陆子冈的精湛技艺使他以一个下贱的工匠身份成为一个备受士大夫推崇、敬重的角色。
他制作的许多精美玉器,成为士大夫和收藏家的偏爱之物,一只水仙花簪的价格就高达五六十金。其中有不少物件传入宫中,成为帝王赏玩之物。
然而,成也子冈,败也子冈。陆子冈雕琢的玉器最大的特色,就是喜欢在玉器中不显眼的位置留下自己的句号,也就是子冈款。
恰恰是这个原因,让他丢了性命。据传,陆子冈奉了皇帝的命令,琢制一件龙形玉器。本来皇帝已经严令告诉他,不能留下名款,而他却偏偏刻了名字。后来被人告,自然是冒犯了皇帝,被以欺君之罪秘密赐死。
听了王观的讲述,贝叶忍不住微叹起来:“真是可怜。”
“当然,这只是传说。”王观微笑解释起来:“毕竟不管陆子冈的手艺再厉害,一些文人笔记上提到他的名字已经不错了,根本不可能给他著书立传,所以他的生平事迹都带着虚构的意味,可以相信一些,但是又不能尽信。”
“那么这枚玉扳指呢?”贝叶好奇问道:“又有什么样的来历?”
“来历很不简单。”
王观笑了笑,转头道:“德叔,你的百宝箱应该带来了吧。”
“那当然,等着。”
说话之间,高德全返回房间,一会就提着一个便携式小皮箱走了出来。随即他打开箱子,只见里头放了许多小瓶小罐,以及各种鉴定工具。
“德叔,你来还是我来?”王观又问道。
“你来。”高德全挥手道:“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那就献丑了。”王观一笑,顺手拿来一个空玻璃杯子,然后把箱中的小瓶小罐拿出来,再用小勺子按照一定的比例,把瓶罐中的粉末、液体调配混合,最后注入清水。
就在这时,王观立即把玉扳指扔进杯中。一瞬间,一蓬蓬泡沫好像啤酒花似的骤然浮现,玻璃杯子中的清水生了强烈的化学反应。
“诶!”
贝叶一怔,十分不解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清洗表面污垢。”
王观笑道:“实际上,玉扳指的那层斑驳痕迹,那是有人在表面涂抹了一层粘胶,再稍微修饰了一下,最后又被掩埋了一段时间,所以泥土沁才会那么严重。刚才德叔在扳指孔眼里摩挲那久,并不是察觉刻有名款的而已,而是察觉到了手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