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土(下2)(1 / 2)

《明》 酒徒 2637 字 2022-11-30

黑土(下1)

洪武十三年春,燕王引大军北伐,高丽拒王于奔狼原,缚徐达旧部列于阵前。燕王退避三舍。

人类也许是世间最残忍的动物,最先进、最卑鄙的手段都用在自相残杀上。历史上不过了了几句,每一个字却透满殷红。奔狼原,这个名不见闻于中原的荒野,命中注定要见证这流血漂杵的一幕。它不能也无法选择,如同当年的牧野,巨鹿。只能用自己的黑土地埋葬死者,在来年春天开出满山遍野的断肠草。摇曳的春风中,诉说一个个哀婉或悲壮的故事。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第一天相遇,燕王率大军不战而退。

第二天、第三天,未等高丽人发动,震北军就退了。沿途,将所有收集到的木料全部带走。留给崔浩雾水满头。

第四天,震北军在一无名缓坡上扎营,不再退让,与高丽军南北对峙。崔浩命前部压俘虏试探来攻,震北军在铁丝网后瞄准高丽人开火,高丽人无法突破重重铁丝网,丢下几百具尸体狼狈后退,震北军趁机救回了一批战俘。

此后,战争成胶着状态。震北军顾及自己同胞安全,不能全力进攻,高丽人亦无法突破震北军防线。高丽老帅崔浩一筹莫展。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坚硬的铁块,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打成铁丝。而震北军此次扎营用的铁丝网,如果是手打的话,估计高丽举国的铁匠一年也生产不出这许。他不知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找出一个突破障碍的办法。而明军将领的指挥能力,在战斗中明显提高,一日好上一日。

第七日夜,高丽大将朴哲元领军劫营,不小心碰响了震北军铁丝网上暗中挂下的銮铃,“叮叮当当”铃声大作,巡夜将士在玻璃灯罩的牛油大蜡和特制烟花的照明下,渐次攒射,杀敌三千。

第八日晨,朱棣遣俘虏奉朴哲元头还于高丽。名玻璃灯罩的大蜡为探照灯,特制烟花为照明弹,赏造灯者白银一千。探照灯,乃巧匠刘威所设计,聚数支牛油大蜡于大玻璃灯罩内,三面环以铜镜,只留一面透光。透光侧,百步之内明如白昼。

第八日夜,高丽大营反被震北军所劫。大明骑步兵师长王浩领一团人马趁夜来袭,不入高丽营寨,围着大营开枪。崔浩不知明军虚实,下令各营严守。王浩命人四下用掷弹筒投掷手雷,焚数十帐。

第十日,金山阿里海不顾脱古思帖木儿严禁出兵之命,率纳哈出旧部七万渡辽河。在震北军大营东五里下寨。有先前怀柔之役被俘,后因伤被放回的蒙古人在军中盛传大明火炮之威,诸军踌躇不敢前,作壁上观。

第十一日,负责外出劫明军粮道的高丽万夫长李忠与震北军后勤旅遭遇,旅长铁鹰以铁链结辎重车为城,士卒在“城”内分批放排枪。又以手雷密集投掷,惊高丽战马。双方激战至日落,高丽军渐疲,有辽东马贼苏策宇前来助战,叫嚣呐喊,现于高丽人身后。高丽军腹背受敌,溃。铁鹰命部下追杀二十余里,获马匹辎重无数。李忠仅带百余骑逃回。崔浩大怒,斩之。

苏策宇,字子行。乃徐达旧部,最早是个不起眼的马倌。洪武初,徐达北伐兵败,子行与二十余人于乱军中逃得性命。南归路断,流落草原之上,成为马贼,劫掠为生,纵横于东蒙及辽东。后徐达残部陆续来投,渐渐成为辽东第一马贼。子行善于养马、相马,精通骑射。曾于十日内率众连劫蒙古贵族四十余家,威震草原,一时间蒙古贵族之间赌咒盟誓皆以苏某之名。去年,斥候团长王飞雨乔装入辽,追寻多日,终于如愿,传以燕王之缴。策宇接信,曰:“苦盼多年,终得此日,天不负我”,一军皆恸。

铁鹰约苏策宇同归燕王帐下,策宇婉拒,言将送大礼一份给燕王。铁鹰不能勉强,以燕王之名,赠策宇手雷五百,并教其使用之法。

第十三日,北辽女直诸部(女真、锡伯、达斡尔、赫哲、鄂伦春、鄂温克、克尔克孜等),率众十余万来援高丽,渡辽河,立寨于震北军西。三路大军互为犄角,只留南归一路给朱棣。

第十四日,营外的硝烟还未散,崔浩命亲兵叫来自己的儿子崔骏哲,将一封书信交给他,命他带亲兵护卫归国。“把这封信交给你的叔叔,无论辽东之战结果如何,你不要再回来了”。这一瞬间,崔骏哲发现自己的父亲在几日内,突然苍老。

“父亲大人,我们不是有二十万人马吗,眼前不过是小小的挫折,您何必叹气”。

“你不用管了,此战很快就将结束。辽东不再是原来的辽东。告诉你的叔叔,如果此战失败,在没有造出和明朝一样的火器之前,不要轻言复仇二字。”

“父亲……”。

“去吧,别再回来了,高丽才是我们的家。告诉你的父亲提防李氏父子,我们崔家虽是世代忠良,圣眷正隆,但难免小人忌妒。”

“父亲…….”崔骏哲鼻子忽地一酸,他不明白,为什么如此优势占尽情况下,父亲言谈中竟要和自己做生死之别。

“去吧,别问太多了,取胜后,我自然回班师回故国”。崔浩不多说了,摆摆手让儿子退下。身为一军主帅,他永不能言败,但是,他心中却明了,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已经就输掉了,双方国力本来就不在一个等级上,自己只是存着几分侥幸之心,尽一各武夫之责而已。

掀开帐篷向远方望去,越来越低的蓝天几乎伸手就可以摸到。荒原上,没有被马蹄践踏过的土地上青草已经近一寸多高,纵使硝烟再弥漫,也掩盖不住那股淡淡的草香,高丽不产好马,而这里马匹遍地,高丽立国以来,几乎都没有拥过这么多铁骑。“如果再有十年,不,五年足以,这块土地将永远打上高丽人的印记。这么平整,这么肥沃。比起故国多山而贫瘠的土地,这里简直就是天府之国,可惜,时不我待啊。”他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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