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须有 (六)(2 / 2)

《明》 酒徒 2608 字 2022-11-30

“难,我听说魏国公拖着病体见了几次皇上,都不管用,最说得上话的马皇后病着,没人敢惊动她。傅老将军、冯老将军昨儿个在皇宫外等了半天,皇上宣都没宣。总参谋部为这事和皇上叫着劲呢,皇上的意思是派几个王爷下去带兵,总参谋部一直力阻此事。听说武侯爷写了信来,叫皇上给丢到水池里了”。老管家常案压低了声音,通报了朝廷最新动向,他和朱大胆交往多年,在商场上的底细彼此心照不宣。

朱大胆点点头,低声说道:“徐老国公管得严,他府的管家等不到,其他几位我打听过,他们主人都在为此事奔走。我那不争气的崽子和太子说过此事,好像这两天太子每天入宫问安,也不知什么结果”。

须臾谷老汉结帐回来,双方也就散去,常府的老管家继续喝茶,等着一些老熟人到场。家里不安生,锦衣卫的耳目到处都是,主人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只有这些多年的心腹老人代劳。茶馆里唠唠家常,杂七杂八谈个半天,暗地里把一些消息传递给对方。经历过胡维庸一案,武将们对彼此同气连枝的体会颇深,团结一致是共同生存的不二法门,上次有武安国出面,这次该他们自己拯救自己了。

朱元璋开始反贪的时候,大家都比较赞同,毕竟不像那些文官,武将们没有太多亏空公款的机会。并且在军队中所有军资归主帅统一调度,贪污一些或吃点空饷,别人轻易也抓不到把柄。谁料到锦衣卫的手越伸越长,逐渐伸到了军队头上,这是老将军们不能忍受的。从军多年,谁没有个嫡系故旧,一旦他们被抓把自己牵扯进来,身价性命不保不说,子孙全部得搭上,朱元璋给的免罪铁券可是说好了不赦谋逆。株杀功臣这事,汉高祖和唐太宗都干过,大将侯君集当年全家七十多口被杀,临死前还泣告:君集岂是谋反之人。谁不知道他不会反,皇上要杀你有什么办法?这事儿不能让他在本朝重演,武安国当年说了,无证据的罪名就是诬陷,胡维庸那么大的案子都能化解,蓝玉这明摆着的冤情难道还让他坐实了不成?

一直忙到入夜,朱大胆儿才坐着马车回家,儿子朱江岩现在是朝廷命官,没经历照看生意,若大个家业全凭这把老骨头撑着。好在他为人侠义,在同辈中素有威名,来往客商都给他些面子,这几年赶上商机好,家资成倍上扬。

一进大堂,就发现儿子朱江岩在屋里等着自己,这可是数年不遇的稀罕事,自从入了海事司后,家里就没见这小子几趟,连春天娶小妾都是老父帮他张罗。朱大胆心里一喜,嘴巴又活动起来:“哦,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才天黑就见到你,公务不忙了,还是太子放了你的假”?

朱江岩向来拿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老父亲没办法,给父亲让了座位,问完了晚安,招呼晚饭吃过没有,尽完了孝子义务才一边给老汉捏着肩膀,一边低声劝道:“爹,您今天又去茶馆了吧,什么时候了还不小心些,锦衣卫又给在我耳边罗嗦了”。

“嘿,还不让你说话了,我们不是老头子唠唠闲磕,他听到什么了,有本事重复一遍?真是的,自己做了还不让人家议论,防民之口甚于防那个什么来着?那个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

“甚于防川”!姑苏主二无可奈何的提醒道。

“你也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不枉老父教你念书,当年鞑子都没这么干过,咱堂堂大明天朝,心胸就不如个鞑子”?

轻而易举的就被老父绕了进去,和父亲说理恐怕比和倭寇谈判还难,朱二无奈苦笑。他家人丁不旺,这些年自己忙于国事,家事全压给了父亲,闲时总觉得亏欠父亲太多。所以说话也极其小心。“爹,这不是一般时候,您千万小心点儿,儿子在朝内不过是芝麻大点儿小官,到时候万一救不及你的,……”。

“放心,我不会拖累你,茶楼里那些人都是老熟人,并且我们暗地里撒了眼线,盯着客人呢。爹不是给你找麻烦,西北道上那些茶商跟爹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他们托爹打听的事,爹能不尽力吗。茶马生意,一来一往几千里,讲的就是个义字”!朱大胆倒不是真的愣头青,仔细的跟儿子解释诸般缘由。姑苏朱家是茶叶世家,江南好茶在本地消费或出口日本、朝鲜,那些质量一般的,通常做了茶砖供应北方少数民族。运茶过去,贩马匹牛羊回来,一站站联络紧密,少不得边境上商人照应。蓝玉在西北保境安民,甚得地方人心,那边商人送加急快信过来让朱家打探消息,帮忙找营救蓝玉的办法,朱大胆儿不能不尽心。

“您尽量小心吧,武侯爷的话皇上都听不进去了,您再使劲也未必管用”。朱二轻轻敲打着父亲的脊背,低声劝告。

朱大胆儿长叹一声,不甘心地埋怨道:“还不是你小子,当时武侯爷不愿意杀人,你非要利用皇上反贪的劲头替沈斌报仇。结果仇没抱完,反叫锦衣卫得了势,我不做些事心里也不安生”。

朱二语塞,当时的确谁也没注意到还有锦衣卫这个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机构存在,如果注意到了,自己不会那么着急为新政铺路,武安国也未必会负气离开。这回放出个恶魔来,把它关回笼子可难了。无论支持新政的,反对新政的,在这个恶魔的利爪下都没反抗之力,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把伤害降低到最小,并且抓紧一切可能的机会剥夺锦衣卫逮捕并审判官员的法外特权。

朱大胆儿半晌听不见儿子说话,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好言开解道:“也怪不得你,历朝历代正直之士都容不下那些贪官,除非皇上想亡国,否则早晚会反贪。武侯爷来信怎么说”?

“武侯爷正在想办法,皇上上个月刚任命他为浙江布政使,没有皇命,作为地方大员他不能自行返京,写了信皇上又不细看。上次他劝得动皇上,是因为他手中握着兵权,现在成了文官一个,他的话皇上听于不听本在两可之间”。朱二这些天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言语愈发沉重。

“太子呢,他就在边上看着吗”?

“太子今天和皇上吵了起来,皇上把太子赶出了书房,父子间极不愉快。太子问心有愧,见了大家眼睛都红着,准备过几天接着奏本,现在关键是让蓝玉挺住,千万别承认罪名”。

朱大胆儿咧了咧嘴巴,“难,锦衣卫此时一定得把罪名做实,否则他们不会有好果子吃,可怜蓝大将军,还不如璞英呢,好歹死于外人之手”。

“嗨”,朱二发出一声长叹,当年沈斌含冤病死,自己觉得非常可惜,如今看来,百官下场如沈斌者,已经算是善终。

朱大胆也跟着叹气,站起来在屋子前后看了看,关住窗子,趴在儿子耳边低声说道:“我今天听人说常茂下月要回京献俘,他是皇上的义子,他说话皇上可能会听吧,你写封信给武侯和郭公,别瞒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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