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进屋了,今日来,是请于老哥随我们去登高的。”胡福郎大笑道:“九九重阳,登高赏菊,才为美事。”
“老夫腿脚不便,胡东家的美意只能心领了。”于父淡淡笑道。
“无妨无妨,这小子力大得很,服侍于老哥乃理所应当,我在屋外备了马车,于老哥若是赏脸,咱们这就去吧。”
于父还待拒绝,胡福郎却向李一挝使了个眼色,李一挝面红脖子粗地抱拳说了声“失礼”,也不管于父反对,直接便将他背在身上。他管着炮兵,少不得搬动重物,身体力气自是上好,于父还待挣扎,在他手中却毫无反抗之力。
听得父亲大声叫嚷,于织娘疾步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惊问道:“胡东家,这是为何?”
“请你父亲登高赏菊去,于小娘只管放心,下午定然送你父亲回来!”胡福郎摆摆手:“有个特殊人物要见他呢。”
于织娘惶然跟出,他们这边拉拉扯扯,邻里街坊当然听到,出来见着是胡福郎,众人都认识,知道他绝无恶意,况且只听过抢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回去为妾,没听过抢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头儿回去的。故此听得胡福郎说只是请于父去登高赏菊,都只是笑嘻嘻地看着热闹。
“我自个儿走,我自个儿走!”
被弄得很是尴尬,于父只得说道。
只是已经晚了,李一挝象是背着炮弹箱一般将他背上了马车,小心翼翼地放下,倒十足把他当作了炮弹,生怕放重了便会引爆一般。旁边有知道胡福郎来意的便起了哄:“好个老于,闺女还没嫁出去,女婿便先使唤上了!”
于织娘原本跟出来的,听得这样说,立刻羞红了面皮,转身便躲回了屋中。胡福郎向众人拱手:“借光借光。”
“先得赏些喜钱才可借光!”又有好事者笑道。
“好说,若托大伙吉言,好事得谐,喜钱算什么。”胡福郎心中一动,指着李一挝道:“这厮虽是这副模样,在台庄之战中可是亲手斩杀了不少蒙胡的英杰,瞧着我这金马鞭么,这便是他自蒙胡万夫长处夺来的!”
“果然是少年英雄,织娘好福气。”有妇人羡慕地道。
于父尴尬万分,胡福郎这番作势,他便是再要反对,只怕也是不易了。
马车出了城,直接向西南方向的凤凰山中行去,于父因为腿脚不便,只能拄杖慢行,故此已经许久未曾出过门,见得道路都被拓宽,两边也都种上了树,临安城比以前更为干净整洁,不由感叹连连。
过得好半晌,于父意识到不对,这去的却不是普通所在,分明是大宋皇家御苑,他吃惊地道:“胡东家,那方向却不是普通百姓能去的,还是改往他处吧。”
“呵呵,平日普通百姓去不得,今日不同。”胡福郎笑道:“于老哥你不敢答应,当今圣人知晓了,便要亲自见你,好为他门生爱将做个媒人。”
“啊?”
这个消息让于父惊得险些晕了过去,虽然临安百姓见天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在他腿脚方便的时候,也曾多次在郊礼或者其余重大节日时见过天子,但那是远远地眺望一眼,哪里有这种去与天子面谈的机会。而且天子亲自为人向他求亲,此事说出去,旁人都不会相信!
考虑到他腿脚不便,这马车直接上得山顶,只是一座矮山,山势也很平缓,马车上去并无问题。当远远望见天子华盖之时,于父死活再不敢坐车,而是在李一挝掺扶下走过去,还隔着老远,他便拜倒在地。
“免礼免礼,过之,扶于老过来。”一个平和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于父激动得都有些哆嗦了。
李一挝将于父掺起,来到赵与莒面前,赵与莒端坐着,在他旁边是全氏和赵与芮。于父又要拜倒,却被得了赵与莒示意的李一挝拉住,赵与莒见他须发皆白,便问了一句:“于老高寿?”
“草民口齿五十。”
赵与莒微微点头,才五十岁便老成这般模样,想来是为生计所苦。他温声道:“这两年来生计尚好么?”
“托圣人之福,哪有不好的,往年时分,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一顿肉,如今每个月都可吃上好几回,若是年节,更是……更是……”说到此处,于父微微哽咽,然后挣脱李一挝,还是拜倒在地:“草民这一拜,是替天下受了天子恩惠的百姓拜的,只望圣天子寿与天齐,这样天下百姓日子便会越来越好!”
“寿与天齐……”赵与莒哑然失笑,这个祝词可不怎么对他胃口,他温声道:“挝之,将于老扶起。”
全太妃在珠帘之后,听得于父夸赞自家儿子,心中大是欢喜,便道:“圣人,今日重阳,乃是敬老时节,何不赐这于老一座,也好彰显圣人体恤臣民之意。”
“是,太妃教训得是。”赵与莒向内侍点了点头,那内侍机灵,早搬了座椅来,于父却不敢坐,百般推辞之后,才将将粘上半个屁股。
赵与莒细细问了他一些生计情形,特别是前些时日米价疯涨时的情形,待听说他家女儿在继昌隆,故此可以领到按常价发放的米,米价疯涨几无影响后,赵与莒向胡福郎点头道:“四哥思忖果然周全,还要多谢四哥了。”
胡福郎慌忙起身逊谢,然后笑道:“经那一番事后,想进工厂的人倒是多了起来,如今每日都有人去问,何时再招工人。”
“除了城中之人外,还须在附近乡村招人才是。”赵与莒道。
过了会儿,赵与莒又问于父道:“前些时日乱贼劫掠上海镇,于老可曾听说过?”
这可不是于父敢回答的问题,他屏息凝神,大气也不喘。赵与莒见他一脸紧张模样,笑道:“无妨无妨,朕只是想问,百姓黎庶如何看那些乱贼,朕将他们流徒南洋,百姓又是如何看待。”
“草民街坊邻里,闻得乱贼之事,无不切齿痛恨的,听得圣人裁断,无不拍手称快的。”尽管赵与莒解释了,于父还是不敢乱说。
“朕登基御宇之后,再想自百姓口中听得两句真话,何其难也。”赵与莒摇头道:“岂有众口一辞之事,想来于老不肯说罢了。”
又问过一些民间风情,于父口齿渐渐伶俐起来,听得赵与莒兄弟、全氏都是津津有味,他们起自民间,自是知道民生虚实,只是如今这种普通百姓人家的生活,再也与他们无缘了。
注1:辟邪翁即指茱萸,延寿客即菊花,都是此时民间称法。做菊糕点,上面放置蛮王狮子,也是此时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