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三章 凝煞大成
黑风岛,玄霜洞边,焦飞这一次枯坐,已经三月有余!
他身上那件鲛丝织就的道袍,依旧洁白如雪,只是丝丝缕缕,许多地方都已经遮蔽不周全。那是为焦飞身上的玄霜煞气几番冰冻,弄得残损。
凝煞之后,在炼罡之前,尚有一层功夫,可以把煞气精炼。这一层功夫就似在炼罡之后,尚有一层罡煞合一的境界一般,都不如炼气九大层次,但却极为重要。焦飞这一次修炼,不知不觉间已经跨过了凝煞的最后一重关隘,如今正在精炼煞气的这一层用功。也就是焦飞,修炼的天河正法修积的真气太过浑厚,不然精炼煞气这一层,也就是数日的功夫,绝用不到他这么久。
在焦飞头顶有一杆尺许长的小幡,幡上墨黑,赤红,纯白,幽蓝四色光华缠绕。偶尔有一头海鸟从天上翱翔而过,这杆小幡上的四色光华猛然暴涨,化为惊天匹练,把这头试图接近焦飞的生灵斩杀,连魂魄都摄入了幡中。
在焦飞周身缠绕的玄霜煞气,翻翻滚滚,每过得几个时辰,就会收缩一点,从三数月前的里许方圆,如今已经收缩到了三丈大小的一团。只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就再也不能精炼,焦飞的体内有隆隆水响,开始还细不可察,到了后来已经是宛若长江大河,波浪翻滚,千里万里,穿州过府,奔腾到海,势不回还之态。
“一入天河苦求仙,扬帆海外四五年,未得天降长生果,已有沧海变桑田!”
焦飞纵声放歌,身外黑气滚滚,忽然化作一口纯黑色的巨剑,悬浮在他背后,直指天空。就像是焦飞的道心一般,斩破一切无明,只求一颗长生果,便有万般险阻都要一剑斩开。
这黄脸少年忽然睁眼,露出了几许微笑,只是笑容中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深意,让人看不透他真正的心境。
“修炼者许多时日,虽然尚未能把煞气悉数收了起来,铸就这一口天河玄霜剑,亦是欢欣鼓舞之事!”
焦飞把凝煞之后,不能收入体内的一元重水真气,凝聚成这一口巨剑也是灵机一动之举,虽然还是有些榔槺,总归要比他身后带了一团滚滚黑风要好的多。本来他借助五百水蛇兵,才能出天河剑气,但是现在能够不借助外力,亦能有如此修为。焦飞心里多少还是有七八分欢喜的。
这一道天河玄霜剑,虽然威煞凛凛,但毕竟是煞气凝就,短途翔空倒是问题不大,却不能踏了长途赶路飞行。
焦飞仍旧把六阳封神幡一催,化成了四色光华,裹住了自家身子,望空就走。
如今他连起第四层凝煞大成,修为比前不知高了多少倍,就算不借助道兵,法器之力,平常炼罡以下,除了铜无心这类的上古奇物出身的精怪,已经难逢比他真气修为还高的人了。就算就内丹成就,不到丹成五品以上,亦比不得他真气浑厚。只是还没有经过炼罡那一关,焦飞仍旧无法凭了自己法力腾云。
凝煞自后,真气便会轻灵三分,化风化雨,故而能够驾风。但只有炼罡之后,一身的真气皆化为轻灵之态,这才能霞举腾云。许多遁法才使用的出来。只是驾风的速度太慢,故而焦飞还是借助了法器的力量飞行。
黑风岛凝煞大成,焦飞是半点也不敢留恋,虽然他凝煞这些年,也不见冥狱中有什么人前来烦扰,但他终究是有些做贼心虚。修炼之余,总有些提心吊胆,如今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那还有不脚底抹油的?
一个多时辰之后,焦飞算计已经飞出了数百里,这才心中颇有些感慨的回头一望,见黑风岛上又有淡淡黑风起处,不由得淡淡笑了一声,仍旧扭头赶路。
就在焦飞离去不久,黑风岛上的黑风骤然大盛,一道黑气笔直冲霄,黑气的顶端,一个全身盔甲的少年武将指着焦飞的背影笑骂道:“亏了你这个小贼搅扰冥狱,不然那些冥王如何肯放我出来?在冥狱中日子不知有多枯燥,好容易来在人间世,小爷总要尽情玩耍一番。等我玩耍够了,才顺手捉你回去,且放你逍遥几日。”
这个少年武将一声清喝,他座下的黑气滚滚,化生出万余冥兵来。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有些担忧道:“佑圣真君,万一那小子逃去无踪,岂不是大大不妙?还是先把他擒捉了,再随意游玩罢!”
少年武将佑圣真君喝道:“便是要他逃的更远,更难擒捉,我才有借口在人间厮混。你赶紧退下了,再把这种话再来烦我,便是自讨惹厌!”
那头冥兵的头目讪讪的退下了,少年武将佑圣真君,一直看焦飞远去了,这才胡乱指了个方向喝道:“那小贼定是往北方去了,众家儿郎听令,快随我去追这搅扰冥狱的贼人!”
那些冥兵都是眼见焦飞往西,向着中土方向遁逃,对周围佑圣真君的命令又不敢不从。面面相觑一番,个个肚内暗道:“人家往西,我们向北,这怕是有生之年也难找到人了。”这万余冥兵齐声喝喊,化成了一朵黑云,衬托了这员少年武将,更为威武不凡,一路向北飞下去了。
焦飞不知冥狱早就派出了一路冥兵来讨伐他,凝煞大成心中畅快,此时他的功力比去黑风岛时深厚十余倍,一路上歇息的次数也少了,飞了月余光景,这才用道心纯阳咒去验看蛟十力和四千鲛人兵下落。这一验看,可真非同小可,蛟十力被敌人困在某处,正岌岌可危,被焦飞种下了道心纯阳咒的那几头鲛人兵,都心思惶惶,直道是在劫难逃。
焦飞虽然能透过道心纯阳咒,知道这些鲛人兵心中所想,但毕竟还有些不明白,也不知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他测算了一下方向,忙掉头奔蛟十力被困所在赶去。
他这几年去黑风岛凝煞,蛟十力便带了四千鲛人兵在海外游荡,仗着焦飞把紫云大阵的变化系数都传了他,蛟十力把麾下四千鲛人兵操演整齐,倒也闯荡出了一番名头。
只是海外自从空海和尚铸就金身,炼成了青灯古佛的身外化身,成了四大佛宗之外第一个炼就金身的佛家弟子,隐然便是外道佛宗第一人。诸如蛟王寺这样的海外佛宗,都汇聚到了大光明岛,如今海外佛宗的气象涣然一新,皆是因空海和尚之赐。虽然空海和尚是凭了外物成道,还不能跟海外九大散仙,大荒派这样的道门道家正宗相比,但在海外的名声,已经是水涨船高,毕竟那些炼就元神的老怪物几乎都是闭门不出,不是自在逍遥,就是祭炼什么法宝,好为未来的四十余年后的天劫做应手。
海外的第二个变化,就是祖神荼老祖出世,也不知他炼就了什么法诀,收拘四海妖兽,炼就了一支幽冥鬼兵,纵横无敌,已经屠杀了数十个海外散仙门派,几次大举攻打大光明岛,虽然被空海和尚击退,却都能仗着飞遁神速,法力诡异,几次都逃了姓名。只要祖神荼在空海和尚手里吃亏一次,必然是大肆杀戮,采取修道之人的元气,补充自家受损的修为。
这些变化都是焦飞用心魔大咒,窥测过宗老怪,灵羽派的飞羽真人,天鹰真人,还有真空和尚的心灵,才一一明了。
知道了这许多变故,焦飞也暗自吃惊,心道:“祖神荼何时也祭炼起一支道兵了?难道是在他幽冥火咒中,又参悟出来什么法门不成?要是这般,我遇上了他只怕也难逃毒手,就算我六阳封神幡上现有天音女尼,凰牙冥将铠,四极宝座随身的樱天女,也抵斗他不过。”
焦飞又想道:“祖神荼淫威正盛,总有海外高人出手制他,我还是救了蛟十力之后,先去北极一行,看看能否遇着寒冰道人,求问冰魄神光的修行法门。这些事情,还轮不到我来管!”
焦飞又飞了七八日,这才看到一座风景秀丽的岛屿,岛屿上空有一层紫色云团护持,自然是蛟十力的紫云大阵,紫色云团之外,有一层碧色光雨,光雨之中也不知有多少细如牛毛的碧色飞针,正在不停的攒刺。饶是紫云大阵防护周详,还是不时有云层被碧色飞针击破,虽然那团紫云随即修补完整,但是布阵的鲛人兵受伤却也难免。
焦飞见天上有三个道人,分别骑乘三头形态各异的大鸟,正自指挥那团碧色光雨,显然便是蛟十力的敌人了。
焦飞先把道心纯阳咒咒灵召唤出来,背后的天河玄霜巨剑,亦因为这道咒灵之力,化为了淡淡的金色,最奇的便是这口煞气铸就的天河玄霜剑,被道心纯阳咒的咒灵法力沾染,竟然宛若透明,轻薄如蝉翼的剑身,透漏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威来。
焦飞还在老远,那三个道士就已经看到了他遁光迅速,非同一般。都各自心头思忖,盘算焦飞的来意。待得焦飞到了切近,身外的四色光华隐去,现出一个眉毛头都色做淡金的儒生来,这三个道士都一起吃惊,喝道:“来者何人?跟宗老怪是什么关系?”
焦飞心头一笑,暗暗想道:“这多半是我当年把道心纯阳咒充了波罗神焰,四处送人结下的‘善缘’,不知他们如何认识宗老怪,和那个老怪物是敌是友,我还是不必冒充跟他有旧了,快些救出蛟十力来,方是正经!”
焦飞一声喝道:“你们困住的是我的家奴,莫要上来乱攀交情,快些收了法术,赶紧自去,我也懒得计较此事。”
那三个道人听到焦飞宣称蛟十力是他家奴,都面露冷笑,齐齐扬手,又是一团碧色光雨飞罩下来。焦飞不知他们底细,也不愿意先受他们的困绊,遁光一卷,就先避让了开来,随手一指,背后的天河玄霜剑就横空化作一道淡淡金虹,迎上了这三个道人出的碧色光雨。
道心纯阳咒最是特异能够反弹一切法术,天河玄霜剑本身倒也不算奇异,毕竟焦飞也才是凝煞的底子,但是被道心纯阳咒走了一层,顿时生出莫大的威力来。和三个道人所的碧色光雨一碰,就像是油锅里泼了一瓢凉水,立时便炸了开来,那些牛毛般的碧色飞针,才一接触到天河玄霜剑上,就被一股无匹霸道的力量弹了开来,根本组不成困住蛟十力的那种阵势。
焦飞虽然不是得理不饶人之辈,但也没有兴趣在这里跟他们分说,天河玄霜剑破去了这团碧色光雨之后,毫不停滞的就扑奔了那三个道人。既然对方动手了,那就先把这三个道人斩杀了再说。他的六阳幡上,正确这样上好的魂魄。
那三个道人也没有想到,自己毕生苦修的法术,居然连这金眉毛的儒生一剑都抵挡不下,都露出了惊骇之色,慌忙各自放出了一口飞钩,三人合力这才把焦飞的天河玄霜剑抵挡。不过天河玄霜剑上的爆的反震之力奇大绝伦,让这三名道人都心中暗吃一惊,知道遇上了厉害角色。
焦飞一剑便试了出来,这三个道人的修为也不过就是丹成的水准,只是一套法宝奇异,这才困住了蛟十力。这也并不算奇怪,蛟十力凭了一套紫云大阵,就能跟修为高上他一级的真一,真空平手相斗,自然有人凭借了奇妙法器,能够把他克制。焦飞使用道心纯阳咒,也不过就是丹成境界的修为,若是对手法力真高,也不会被他一剑破去了法术。连抵挡都要三人合力。
知道了这三个道人的修为,焦飞心中更是有数,也不用什么法术,运起天河九箓剑诀把一口天河玄霜剑使动如飞,他得自天河剑派嫡传的剑法,哪里是这三个海外散修能比?十余个照面就把对手的三口飞钩缠住,运劲一挣,震碎了内中三个道人的真气禁制,扬手就收了下来。
那三个道人亦没有想到焦飞居然这等厉害,都是心头大震,忙各自再飞起一口飞钩,收了那团碧色光雨,各自纵起遁光向西南方就逃。焦飞运起天河九箓剑诀把这三口飞钩也缠住,一时无暇去追那三个道人,不过他此来就是为了救蛟十力,能把自己的家将救回,倒也不甚在意那三个道人的生死。
焦飞又打了一道符箓剑诀出去,运劲一震,仍旧把这三口飞钩上的真气禁制震碎,一起收了下来,这才有暇看这六口飞钩的模样。
这六口飞钩钩身都是碧旺旺的,光滑如镜,在手里把玩,把焦飞的脸都映照的绿了。每一口都是长三尺三寸,形制极古朴,看起来年代非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打造,锋利的吹毛断,灵气昂然。
焦飞运起天河九箓剑诀试探了一回,现自己所习的剑诀,和这六口飞钩内的禁制并不相成,便随手收了起来。心道:“看来那三个道人也只得了飞钩,不曾得到祭炼这六口飞钩的法诀,不然也不会被我轻易震碎真气禁制,收了下来。也不知这六口飞钩是什么来历,什么剑诀才能祭炼如意。”
焦飞本身不缺飞剑,他只要炼罡大成,就有三套剑丸等着他哩。既然这六口飞钩祭炼不得,他也不怎么想去烦心,提气高喝道:“蛟十力将军,还不快开了大阵,敌人都已经走了,还如临大敌作甚!”
紫云大阵漫卷,开了门户,蛟十力从中走了出来,脸上颇有疲倦之色,抱腕躬身道:“原来是主公,多亏主公还记得小畜,不然今次小畜就难逃大劫了,纵然我一死不足惜,还要牵连他人,心中愧疚无几。”
焦飞早看到这座岛屿风景秀丽,岛上还有宫殿楼阁,显然是早就有人居住的。蛟十力一个龙宫的叛逃将军,哪里有这般产业?因此倒也不惊讶,笑问道:“紫云大阵中还困着何人?”
蛟十力踟蹰了片刻,这才有些羞愧的说道:“是困了本岛的碧水仙子!”
焦飞不由得笑道:“这又怎么不好意思说了?此地是碧水仙子的居停,我还要借你光叨扰一番。怎不替我引荐?”
蛟十力顿时怒容满脸,愤懑的说道:“碧水仙子前次出海采药,遇上了那三个道人,说要带回去做个三道同享的小妾。碧水仙子见他们说话淫亵,便翻脸了动手,只是这三个道士的法力也不如何,那一套碧色飞针厉害的紧。碧水仙子被打伤了逃回来,我就动了紫云大阵和他们相持。现在碧水仙子还重伤不能起,未能迎迓主公!”
焦飞听了有些好笑,蛟十力不觉话里露出破绽,显然这位前龙宫二品将军,已经在人家碧水仙子的家中居留了多日,其中暧昧不问可知。至于那碧水仙子所受的伤,倒也只是个托词了。他一摆手说道:“那我就去见见这位道友罢,看看能否援手救治一番。”
蛟十力虽然知道焦飞法力不高,却有许多手段,心中也起了几分指望,忙把紫云大阵落下,散去了阵法。在紫云大阵内有二三十个年轻的女孩儿,都做丫鬟打扮,身上微有妖气,显然是那位碧水仙子手来的水族,充作侍女。这些丫鬟都手持了一两件兵器,有些还夹着符箓,悻然的看着焦飞,甚有些敌意。
倒是被这些女孩儿簇拥的那位美人儿,虽然满面病容,却也落落大方,对焦飞浅浅一礼道:“贱妾碧水,自从家父母占了这座碧水岛,便已经在此地修行。蛟十力将军高义,几番援手与我,不然碧水也难在此地居留下去了。焦小道长是打算把蛟十力将军招走么?”
焦飞见碧水仙子不问其他,先问起此事,心中已经颇有些准数。低声笑道:“碧水仙子现在身上有伤,似不应过于操劳。小道虽然不通岐黄之术,身上却也带了几种灵丹,或者能有治好仙子身上之伤的,敢问仙子身上究竟是受了什么法术?”
碧水仙子凄然一笑,颇有几分楚楚之姿,婉转说道:“碧水怎敢号称什么仙子?父母双亡之后,连这座碧水岛产业也保不住,只能到处求人,每天都要提心吊胆。人家称呼女修一声仙子,除了礼貌几分,还要敬人家法术厉害,我苦修了几十年,也才刚刚到了炼气第三层,被人称呼一声碧水仙子,真是羞愧的没法见人了。”
焦飞亦是有些默然,他倒是看出来这位碧水仙子修为着实不高,却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比自己想象的还低。只能安慰道:“只要能够到了这一层功夫,凝煞,炼罡也不久远,仙子何必如此!”
碧水仙子低声道:“焦小道长有所不知,家父传下的心法,只有凝练玄霜阴煞才成。天下间为人寻到的玄霜阴煞只有四道,一道在北极,具体方位无人得知,另外三道都为人占据,根本就不是外人能觊觎。我父母是东极青帝门下侍者,当年是在青帝苑凝煞,如今小女子怎能有那个福分?”
焦飞心中微微奇之,问道:“若是玄霜阴煞,我也知道一处,只是碧水仙子你凝煞之后,又怎么炼罡呢?”
碧水仙子本有些凄凉,她父母死后,自己法力低微,到处受人欺负,虽然仗了结交了几个好友,还能维持住场面,但总是四处求人,心中早就有些羞愧了。上一次也是遇上了海外散修中的登徒子,恰好蛟十力路过,便出于义愤帮助了她,碧水仙子就有几分招赘之意。蛟十力乃是蛟龙出身,于男女之间的事儿本就比较随和,在海上游荡数年,倒也颇觉寂寞,就跟着碧水仙子到了这座碧水岛上居住了半年有余。
本来碧水仙子自忖招赘了蛟十力这个靠山,总是自家夫婿,比四处去求人要强,没想到蛟十力的昔日主人来了,那自己的一腔热情,岂不是又要落空?
本来心中有些自怨自艾,听得焦飞说起还知道有一处玄霜阴煞,不由得升起了几分希翼,问道:“焦小道长不可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