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似乎突然失了缠绵的兴致,径直披衣立了起来。此时已是四月,清冷的月光下还是有那么一缕寒意,萧氏突然觉得皇帝的背影显得如此萧索,一时之间竟是忘了适才听到的话是何等震撼人心,只是痴痴地凝望着这位至尊。她入宫多年,当初的少女天性早被嫔妃间的明争暗斗完全磨去,即便是在皇帝面前露出的那等无邪笑容,也只是为了固宠。她仿佛又回到了初进宫时,第一次被皇帝临幸的时节,那个时候,月光也是这般皎洁,如今物是人非,自己虽然面上还是美貌如昔,心中却早已是韶华老去。
皇帝第一次没有在凌波宫待到清晨上朝时分,而是在半夜径直回了勤政殿,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宫里流传开来。一来二去,流言蜚语便失了真,几个好事的嫔妃甚至算计起萧氏何时会失宠来。倒是已经晋封惠贵妃的贺雪茗置之一笑,丝毫不以为意。自从怀上了龙胎,本来有些冷淡的父兄也突然殷勤起来,进宫请安和探视的家中贵妇是一拨接着一拨,甚至连不少从未听说过的亲戚也来凑热闹。她也谨守着后宫规矩,淡淡地收了礼物,再让贴身宫女记册,随意打了回礼才让她们回去。便是凌波宫那边,她也是不时遣宫女太监前去代为问安,礼数从不敢缺。
“娘娘,太医那边已经开出了新的安胎药方子,您是否要过目一下?”一边伺候的宫女见主子在想心事,不由想到先前贺甫荣的吩咐,连忙上前岔开道。
贺雪茗不悦地瞥了她一眼,这才懒洋洋地答道:“这些事情听太医的就是了,本宫这边用不着你伺候,你先退下吧。”
那宫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服从的天性占了上风,毕竟在这长和宫里,惠贵妃贺雪茗的权威才是第一。她弯腰施了一礼,这才怏怏地离去,贺雪茗嘴角上翘,露出一个冷冽的笑意,随即又饶有兴致地抽出了袖中的密函。德贵妃兰氏还真是不死心,那种传言还会相信,不过她居然妄想和自己联盟,甚至虚情假意地提出将来让出后位,实在是愚蠢到家的女人。在宫中不过几年,她已是感觉自己的心苍老了许多,外边的事情她不想管,但却不能不理。
“仪儿!”她突然出口唤道。只见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匆匆赶了过来,屈膝行礼后便垂手侍立在一边。她不是贺雪茗家中带来的人,却比其它宫女更得这位娘娘信任,年纪又还幼小,因此行止间分外谨慎,唯恐他人耻笑了去。
“你替本宫去打点两份礼物,记住,要一模一样,不能短少任何东西。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去找本宫的库房,谅他也不敢不给,东西的价值你自己估摸着办就行。准备好了之后,你找上两个能干的太监,陪你一起去送礼,记住,凌波宫的瑜贵妃娘娘和绣宁宫的德贵妃娘娘,你不妨错开了时辰,但必须先去凌波宫。问你什么答什么,不知道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如何敷衍。”贺雪茗一气吩咐完,这才目视眼前这个宫女,示意她重复一遍。
那仪儿果然伶俐,记得分毫不差,贺雪茗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遣她离去。她抚摸着已经日渐隆起的腹部,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温情,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她也许不会出头去争什么,但现在的状况大不相同了。为了保住自己的这一点血脉,不管是做什么,她都绝不会退缩。可皇帝的儿子实在太多了,贺雪茗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她是不是该盼望自己怀上的是一个女儿呢?
贺甫荣若是知道女儿再作这等丧气的打算,怎么也不会像眼下这般心平气和。虽说皇帝态度始终暧昧,但他自知不会比萧云朝获罪更深,何况和可能得到的利益相比,他付出的一切还是值得的。只是自己的儿子被冤家对头所掌握,这让他的心情无论如何好转不起来,每次一想起便觉得怒火上冲,所幸贺莫彬还算争气,宫里的贺雪茗也成功地怀上了龙种,一切都比之当年贺家败落时要好看得多。
总而言之,死了一个贺家的皇后,一定要再捧上一个皇后才行!贺甫荣望着家中那棵愈茂盛的槐树,似乎是想到贺家将来后代枝繁叶茂的胜景,心中已是燃起了熊熊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