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古露出了一个毫不在意的笑容,大大咧咧地道:“赖善王爷只是随便领我见了几个不相干的人,真正的大人物一个都没见着。不过,王爷,那个凌云的皇太子似乎不是那种普通货色,刚才的那些话实在漂亮啊,毕竟是从中原京城出来的人。”他啧啧称羡道,“可惜了,若是大汗您能够在那种地方出生,说不定整个天下就是您的了。”
客图策零知道这个属下口无遮拦的本性,因此也不过是置之一笑而已。特古虽然身世多桀,用兵却极为独道,因此他一直放手任其施为,甚至连那次损兵折将的突袭也从未责怪。说到用人,客图策零自忖绝对高于蒙古诸王公。“你若是待会还这么说话,恐怕那些中原人绝对放不过你!”他冷冷一笑道,“我虽然只学了那些汉人的一点皮毛,但还是知道自古成王败寇的道理,那个皇太子能从诸多兄弟中脱颖而出,就不能够轻视。走吧,若是到晚了,说不定其他人又要以为我们太张狂了!”
虽然蒙古汉子天性豪爽,但是受了中原文化的影响日深,对于尊卑坐次也就日益讲究了起来。赖善忝为东主,坐了主位也就没什么问题,而风无痕身为当朝太子,和萧云朝虞荣期两个朝廷重臣的位次也早就议定了,但那些诸部王公贵族则是有些麻烦。索图部和萨克部的两位亲王当仁不让地占据了左右上的两个席位,而漠南蒙古的不少大部王爷台吉也是抢占了贴近风无痕的座位,反倒是客图策零满不在乎地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脸上犹带着饶有兴致的笑容,自顾自地看着那些人争抢。
赖善本是早已苦心安排好了坐次,谁想到不过晚一步就变成了这等态势,脸上不由恼火万分。好容易用自己的威势压了下去,那几个争抢最凶的王爷才怏怏地落座。风无痕冷眼旁观之余,心中却若有所思,漠南蒙古向来是朝廷最为倚重的,但这些部落铁板一块也并非好事,这些部落太强,则会未及中原腹地,若是太弱,则根本无法震慑漠西漠北,进而对西藏产生威慑力。分而化之,合而治之,自古便是这等尺度最难把握。风无痕已是瞥见了客图策零脸上的微妙表情,因此对于那个男人的忌惮更深了。
这次的议事不过是会盟的前奏,因此自然不可能顺利,光是各部王公提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意见就让风无痕大开眼界。不过,客图策零始终像一个旁观者,最多只不过不痛不痒地说上几句废话,和他起先的狂妄和精明大相径庭。
朝廷此次主张的会盟和以前那些照本宣科似的形式远远不同,羁索诸部才是最重要的核心。至于准噶尔部,则是要确保他们在数年之内不会再度兴兵,因此风无痕的责任不可谓不重。毫无建树的初次会议结束之后,风无痕便遣人向客图策零送上了邀请,就连特古也同样在邀见的人之列。
“在库尔腾部的地盘上如此不避嫌疑,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特古在客图策零的营帐中玩味着那张帖子,脸上却满是奇特的笑意,“大汗,你说会不会我们踏进他的营帐,然后里边就跃出几百个刀斧手?”他的目光中突然多了几许促狭,“须知中原的不少书中可都是这么写的。”
虽然明知属下是在开玩笑,客图策零还是狠狠地瞪了特古一眼,随即皱着眉头继续思量。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如今是一个不好就会激起冲突,这一点他清楚得很。尽管他早已派人和赖善幼子布托暗地里商议好了,助他夺取亲王之位,但现在他却丝毫不看好这笔买卖。先前和赖善的长子幼子只是打了一个照面,他已是看出了两者的分别,就连风无痕的心意他也察觉了一二,这件大事绝不是能轻易功成的。不过,若是真能暗中掌控库尔腾部事务,对于本族能有多大好处,这一点却让他撂不开手。
“特古,今晚你若是还像现在这般胡言乱语,得罪了人就不用指望我救你了!”客图策零不得不出言提醒一句,“我是早习惯了你的脾性,别人可是不见得能容忍。今次的会面非同小可,说不定那两个和你交战过的汉人将军也会列席,你说话当心点。我总觉得那位太子殿下指名邀你出席有些不对劲,其中应该有说不出的名堂。”
特古收起了始终挂在脸上的笑意,躬身正容答道:“大汗放心,我不会为您带来麻烦的。那位太子殿下的话再伤人,也不会比昔日的背叛对我伤害更深。”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凉的意味,随即又现出了那等嬉皮笑脸的神情,“倒是大汗须得小心一些,说不定天朝会塞一位美人给你。”
客图策零无奈地摇摇头,对于这个属下,他虽然是爱护到了极点,但对于那张利口,他有时还真是痛恨万分。今夜的会面还真是令人期待啊,他的嘴角露出一缕笑意,拳头已然握得紧紧的。他和已故的父亲感情本就淡薄,出兵报仇不过是一个借口,试探朝廷反应才是真,厉兵秣马了十年,学习了汉人文化十年,他的家底远比朝廷想象中更厚。是战是和,恐怕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