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昌和杨澄对望一眼,都是会意地一笑。张昌心中却是在寻思,除去自己这些言官弹劾贵王,不知道蔡相还有什么后手?说起来自己虽然专心依附蔡相,却实在不知道蔡京在朝中到底有哪些助力,有些人虽与蔡京私交甚密,但朝堂上却也经常公然和蔡京唱反调,把张昌这蔡京死党搞得云里雾里,纳闷不已。
正在朝臣议论政事之时,大殿外传来脚步声,武植抱着金锏匆匆走入,对赵桓歉意的笑笑,站在了左上,朝臣见怪不怪,继续挨个儿给赵桓上奏章,说是给赵桓上奏章,实际乃是给太后上表而已。
高俅见得武植姗姗来迟还那付理所应当地模样,牙根恨得痒痒的,现在他看武植可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怎么看武植怎么不顺眼。
某位朝臣刚刚退下,武植站出班道:“圣上,太后,幽云诸事准备妥当,臣以为是合议北伐招讨使的时机了!”
殿中群臣都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谁也想不到北伐竟然迫在眉睫,前些日子虽然提到北伐北伐,大家也都觉得时日尚远,想不到转眼间已经到了选帅之时。
“王爷且慢!”高俅站了出来。
武植回头笑道:“殿帅有话说?”
高俅躬身对赵桓道:“圣上,臣参贵王武植横行不法,敛财卖官,倒卖禁军武装装备私兵!”高俅此言一出,群臣哗然,这每一条可都是重罪,高俅竟然一气弹劾贵王“三大罪”,若真罪证确凿,贵王就算有先皇赐金锏,保得王爵尊荣,怕也难立足庙堂之上了。张昌虽知道高俅今日要弹劾贵王,本以为高俅抓到了武植什么小节之亏,却是想不到高俅给贵王扣这么大的帽子,若再加上自己等人弹劾贵王跋扈,贵王妃无德之类地章程,今天贵王可是要百口莫辩了。转头看向杨澄笑笑,意思是怎么样?咱们就算给贵王送炭怕也冻死他了。
赵桓还未说话,偏殿里王贵妃话语响起:“你说什么?”声音有一丝惶急。
“臣参贵王武植横行不法,敛财卖官,倒卖禁军武装装备私兵!”高俅铿锵有力的重复,显得极有把握。
赵桓“腾”一下站了起来,瞪着眼睛对高俅道:“你胡说!”
群臣面面相觑。都是苦笑,高俅愕然下心中更是下了决心,若不现在扳倒贵王只怕等圣上亲政后就是另一个先皇,那时再拿贵王没有办法。
“圣上安坐!”王贵妃语气平静下来。“把奏章呈上来!”
赵桓瞪了高俅几眼,愤愤不平的坐下。
司仪太监接过高俅奏章。传到了偏殿中,文德殿中,寂静无声,看高俅模样。定然有十足把握,若不然,那可是诬陷赐锏亲王。罪名可轻不了。殿中群臣,不管和武植有没有交情,恨他也好,亲他也罢,忽然都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地滋味,若是贵王真的罪名落实。那该如何?
安公焘更是思忆起自贵王崛起后种种,以前他从未细细想过这些东西,一直将贵王看作对大宋皇室的威胁。但如今细细一想,安公焘却是一愣。自从贵王被封爵,大宋似乎越来越是强盛,虽说很多事看似必然,却终究少不了贵王的影子,安公焘越想越是诧异,忍不住朝武植看去,却见武植面无表情,默默无语。
大殿中只有王贵妃翻阅奏章的声音,高俅地奏章厚厚地,看来罗列贵王斑斑劣迹很是详尽,听着偏殿中“唰唰”的翻纸声,群臣都陷入沉思中。
“这……就是你所说的贵王地恶行?”王贵妃清脆的话语响起,语气似乎有些轻松。
“正是,臣多方搜集人证,可证明微臣并非虚言!太后若不信,可召人证上殿!”高俅朗声说道。
“不必了!你自己再看看你地折子吧!”随的话语,奏折“啪”一声被扔了出来,赵桓眼睛转了转,不等司仪太监去拾,跳下龙椅,跑过去拿了起来翻看,看着看着,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满脸怒气化为乌有,抬头看看身边尴尬等着自己的司仪太监,顺手把折子塞给他,然后笑呵呵的坐回了龙椅。
高俅一头雾水,不知道太后什么意思,接过司仪太监递过的奏折,顺手翻了起来,没错啊,正是自己弹劾贵王地折子,这可是自己精心所书,写得大义凛然,痛斥贵王,有死谏之意。
翻了几页,方想抬头说话,忽然面色一变,低头仔细看去,就见前几页慷慨陈词之后,本来该是罗列贵王劣行的位置,竟然变作了自己收取贿赂的账册,什么几月几日,某某官员送自己多少银钱,几月几日,哪家大户孝敬多少金银,连着看下去,高俅额头冷汗簌簌落下,这自然不是他地账册,所列数目也不对,但那些官员大户的名字却是错不了,若照这折子查下去,定能把自己查的请请楚楚。
高俅猛地抬起头,却说不出话,众朝臣也都诧异的看过来,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看高俅脸色这般难看,不由得都悄悄议论起来。
“折子留下,你先下去吧!”王贵妃清冷的话语传出,高俅面色一下惨白,转头看看武植,惨然一笑,把折子交到司仪太监手上,缓步向外走去。
张昌目瞪口呆的看着高俅背影,怎么也想不到今日这场狂风暴雨忽然就消弭无形,高俅这是抽什么风?血盆大口张得好大,却是人家衣角也没碰到,就灰溜溜跑了?看看杨澄,不知道自己是该出列弹劾还是如何行事,杨澄对他缓缓摇了摇头,张昌无奈地叹口气,垂头不语。
武植却跟没事人一样,把自己袖里的章程拿出来交与司仪太监,想是推举北伐招讨使的章程了。
“圣上,太后,臣以为此时议北伐不妥!”尚书右丞邹浩站了出来。
武植道:“有何不妥?”
邹浩道:“托孤重臣,相蔡京抱病,就妄议军国重事,有失先皇之意。”
“哦?照你地意思蔡京不在就不能商议国事?那若是蔡京死掉中书省就垮台了?”武植不屑的笑笑,又躬身对赵桓:“圣上,太后,臣气愤失言,勿怪!不过臣想,有太后在,圣上在。安枢密使在,许副相在,难道就议不得军国事?咱们加一起还抵不上一个蔡相么?”
邹浩被武植一句话噎地直翻白眼,听得武植后面的话更是无语。他的意思不过是议军国事最好也和蔡京商议,却被武植歪解成没有蔡京。就不能议军国事,更借题挥,气愤下说出什么“几大臣加一起还抵不上蔡京”之类的话语,不过邹浩对蔡京也没什么好感。听武植言辞激烈,也不再辩,免得这家伙又胡言乱语。不定说出什么话。
“贵王少安毋躁,右丞所言也不无道理,不过军务之事,刻不容缓,早作一天打算就多一分胜算,把章程拿与哀家过目。”
听太后一说。众臣也知道今日北伐招讨使也要定下来了,张昌心里这个急啊,这是怎么了?今日不是说赶贵王出庙堂的日子吗?怎么成了贵王一言堂?北伐招讨使?蔡相可是盯了好久了,听说有意栽培他的儿子蔡攸,只是。只是怎会今日议定呢?转头去看梁中书,梁中书却正和武植交谈,边说边在笑着点头,显然是赞同武植推举的人选。
等王贵妃召辅臣去紫寰殿议事时,张昌心中哀叹一声,什么全力一击?什么赶贵王出朝堂?这,这若被人知道还不笑掉大牙?看看左右陆续散去地朝臣,张昌无精打采的向外走去,杨澄凑到他身边,悄声道:“承名兄,兄弟以后作送炭人,勿怪!”说着加快脚步从他身边走过。
张昌脸色一僵,看看自己曾经透过话的几名谏官,脸色都十分难看,知道自己话语太满,说得贵王府如何危殆,自己方如何胜券在握,偏偏重重一拳击出,人家贵王根本看也没看,这一拳已经反过来击打在自己身上,看高俅模样,怕是没伤到贵王一根汗毛,自己却惹了一身骚,怎不叫这些人泄气?怕是都萌生了退意。
不说这些人,就是张昌自己,也心中暗暗生寒,那些朝臣自然不知道今日贵王有多危险,蔡相的意思可是“全力一击”,怕是朝中没有谁能挡得下吧?谁知道贵王不动声色地化为无形,闹到后来,贵王几人乐呵呵去商议北伐人选,反而借机把蔡相抛到了一旁,张昌想着自己都觉好笑,更隐隐有了一丝恐惧。
几日后,宗泽被正式提举为“北路招讨使”,整军备武,准备北伐,金国却毫无所知,概因他们太迷信曾头市的情报,三年间武植故意送了些真实地绝密情报给金国,使得金国对曾头市情报深信不疑,漫说曾头市不知晓北伐之事,就算知晓,情报也出不了幽云就会被武植换掉,说来也好笑,曾头市和金国来往的密使竟然是贵王府侍卫,不知道完颜阿骨打知晓后作何感想。
蔡京月余后才病愈,不过第一日上朝时众人均吓了一跳,蔡京脸色苍白的可怕,赵桓见到差点失声喊出“鬼!”来,还好他记得自己身份,才强行忍住,几日后和武植下棋时还是忍不住说起“丞相样子好可怕,侄儿都不敢看他!”逗得武植给给大笑。
那日朝议第二日高俅就被削去枢密副使一职,交由开封府审理,宋对官员一向宽松,收取些贿赂在宋也算不上什么大罪,谁也想不到太后会把高俅交送开封府,不过若按例也不能说太后做得不对,众官员自然说不出什么,只是心中警醒,太后,莫非喜用重典?王贵妃无意中倒是震慑了大宋官场,这也是她始料未及了。
而高俅回府后,见孙先生不辞而别,想起以前种种,终于恍然,贵王为何那日鞭打自己,自是得孙先生送信,知道自己下决心和他决裂,于是就开始策划把自己彻底打压下去,鞭打羞辱自己不过要自己借重孙先生之情报,而奏折,定是自己上朝前孙先生偷换的了。
想起孙先生来府中已有四年,四年前贵王就布下了棋子,自己却懵懂不知,输地也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