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药的伙计低声问:“先生,那方子真的能治她那无脉之病?”
汤大夫长叹一声:“这方子是治一般阳虚血弱之症的,却治不了这无脉之症,这种病,只怕天下无药可治,这姑娘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所谓医不治必死之人,她这病乃是绝症,这药只能聊作安慰罢了。”
傍晚,杜文浩醉醺醺阴着脸回到了五味堂,也不跟众人打招呼,气冲冲径直回到了内宅,在客厅太师椅上一坐,满身酒气扭着头呼呼生闷气。
庞雨琴跟了进来,见杜文浩神情不对,也不敢多问,吩咐英子泡上香茶。杜文浩接过茶碗,咕咚咚一口将茶喝干了,重重地把茶碗往桌上一顿:“当真是狗眼看人低!”
庞雨琴在一旁太师椅上坐下,低声问:“相公,怎么了?”
“那帮太医局的人呗!个个以为自己是神医,鼻孔朝天,好像走路只靠下巴一样,一付趾高气昂的模样。说话大刺刺的。不停拿话挤兑我,好像我这助教是看钱不收的面子才捞上的,把我看成整个一走后门的登徒子!气死我了!”
庞雨琴小心翼翼问:“不是有钱不收和詹大人在吗?他们也不给面子?”
“他们两在的时候,这些人说话倒还客气,詹大人引荐之后,喝了几杯酒就走了,钱不收有个急症,也走了,他们黄汤也灌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张扬起来,先说了一帮假惺惺的吹捧之言,然后说要跟我切磋医术,后来我才知道,这名曰交流讨教,实际上是考问我来着。不光问的问题是一些最基本的医理,然后拿我的话说三道四,胡乱指责,仿佛我是个初学岐黄的学徒一般,哼!气死我了!”
“钱不收不是太医丞吗?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总该给你一些面子吧?”
“嗨!但凡能进太医局的人,谁没几分本事?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医术一行,谁又服谁啊?我会治的你不会,你会的我不会,大家总觉得大不了半斤八两,就看谁的运气好,能遇到个容易出名的病患,那就一炮走红了,世间所谓名医,不就是替一些身世显赫的名人治病,这才闻名四海的吗?又有几个真的技压群医,无人能越呢?钱不收号称神医,在董达县可以,在京城,有几个医者服他呢?暗地里都说他是乡巴佬!都说他只不过运气,被皇上选中去给九皇子治病,偏巧他又会治这病,这才碰巧了治好了九皇子的病罢了。在他们看来,这叫狗屎运好,不是真比别人有能耐!”
庞雨琴点点头:“是啊,医者总是不服别人的了。相公,既然不开心,要不,咱还是不干了吧,专心在药铺里坐堂问诊,也乐得逍遥自在。”
杜文浩摇头道:“不好!这差事是詹题詹大人给保荐的,我要是第一天就让人给气跑了,不仅他那里没脸说,就我自己,也没脸再在京城混下去的。”
庞雨琴道:“这话倒对,不过,妾身相信,相公擅长华佗神技,一定能把他们都比下去!”
杜文浩苦笑:“话虽这么说,可今天交谈之下,我真的感觉,太医院真是群龙聚的地方,每一个太医都有他独到之处,相当一部分太医,还都在各自一方被誉为神医的,真要斗医,在临床诊病方面,我虽不输给他们,却也没把握能赢这些人!不过,我知道的很多医术知识他们是不知道的,我原想着到了太医院,把自己平生所学毫无保留地加以传授,可现在看来,这些人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医学,更在意看我怎么丢脸!真让我大失所望!”
“那……,那可怎么办?”
“没事,走一步算一步呗呗!再说了,把老子惹急了,拍屁股走人!这年头,谁也求不着谁!管他呢!——不说这些了,这大半天,堂里生意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就是……,这个……,庄大人的两位小妾来过。”
“哦,她们来做什么?生病了吗?”
“不是,是那个什么媚儿病了,就是以前县城明春苑的那个花魁。”
杜文浩心头咯噔跳了一下:“她病了?什么病啊?又是怔仲?我上次就给她看过,说她心口有病,不能生气,也不能太过激动,否则有可能有危险。她偏偏不听,这下好了吧?病得重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摸不到脉了……”
“摸不到脉?是没好好摸吧?”
“不是,阎妙手他们都看了,都说摸不到脉!”
“哈哈,简直笑话,人怎么可能没脉呢?阎妙手这庸医,半桶水都还没搞定,就像一桶水叮咚响了。”
“是吗?无脉真的没法治?”
“嗯!是的!”
庞雨琴有些伤感,尽管她对这媚儿也没什么好感,可是,眼看一条生命就此病逝,再大的仇恨也没有了,轻声问道:“夫君,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救治呢?”
“救治什么啊?无脉懂不懂啊?脉搏是血脉的流动,无脉也就意味着血管里血液不流动了,你想想,血液都不流了,就没办法把人体需要的营养物资运送到人体各个部位,人才能获得需要的营养。所以,人只要活着,就肯定有脉,没有脉的人,就肯定是死人!”
庞雨琴心头一阵难过,——替媚儿难过,因为她相信,相公的医术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他都说没救了,那这个人肯定就死定了!
杜文浩现庞雨琴神色有异,奇道:“媚儿当真无脉?”
庞雨琴勉强一笑:“不是的了,我逗你的,人哪能无脉呢,你今天心情不好,咱们早点睡啊。”
“嗯!”杜文浩点点头,他的确感到很不舒服,只想躺在妻子怀里,只有在妻子怀里的时候,才能忘却一切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