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阁自然是修在水边的,长安缺水,久居洛阳的王允还不适应,初迁至此,就命人挖了河曲,引一汪池水环绕内宅,这水阁建在池水初入处,其清且深,最是宜人不过。阁上以屏风分割开来,此刻吕布踞坐处正临荷花池旁,远处即是青山环绕,身后一排“渔家唱晚”图,黄宣注目看去,却见一人影在其后一晃而过。
再要细看,已听吕布大喝道:“竖子焉敢。”向典韦动起手来。
吕布此人,刚愎自用,董卓死后,更是先后得罪刘备、曹操、袁绍、袁术,除了孙家有些太远,他是真正的得罪了天下人,用曹操的话说,这位武力冠绝天下的主儿是以“负天下人”为己任。不过这种性格的养成,想来与其武力也有着必然的关系,在他的一生里,凡是使用暴力时,均是无往而不利,杀丁原,灭董卓,反出徐州,也算是暴力的典范。
故此,虽然他已被丢出去一次,却没有涨多少记性,反而向典韦起威来。
若是给两人一人一马,外带趁手的兵器,典韦能挡吕布百十回合已算不错,但若是平地角力,吕布却无天生神力之说,短短数息之间更是分不出胜负。
黄宣也收拾精神,轻唤了一声“洛林”,迅捷无比的伸出手来,抓住吕布腰间束带,生生在绕了自己一圈,然后将之轻轻推开,道:“奉先大人,可敢与吾共席?”
恶人自有恶人磨,吕布无所畏惧的背后,是自视甚高的武力,当他现自己在眼前这个少年手上一点不沾的时候,眼神就紧紧的锁住对方,缓缓的坐了下来。
位面旅行中的每个人都是效率至上者,黄宣也不例外,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酒,看着脸色已然黑的王允道:“不知王大人与吕布将军谈到哪里了?”
王允是个很知情识趣的人,这从他愿意在董卓手下虚与委蛇,甚至混的不错就能知道,但身为士族的骄傲,却让这位司徒大人不愿与一粗鄙之人同宴,他长身而起道:“恕允不奉陪。”
宴席黄宣是参加过无数次了,在家的时候,更是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物,而如王允这般自视甚高的官宦之人,更是十分清楚,他冷笑一声道:“难道王允大人觉得,谈笑之间就能让吕奉先大人杀了董卓,卖那头颅与你?”
二人登时色变,吕布是被王允以道歉的名义请来,尚不知此事,而王允则是心事被人说中,但无论如何,听到“杀了董卓”这样的字眼,任谁也不能再端坐于席上。
还是吕布再次站了起来,王允强自镇定道:“赈灾何出此言。”他又说起了黄宣瞎编的表字。
黄宣微微一笑,两手虚案道:“在下倒是可以与王大人做笔交易,奉先将军且宽坐,董卓若是死了,您就是整个凉州兵的将军了,有何不好?”
吕布讥笑道:“你却是臂力惊人又能敌百人如何?能敌千人否?能敌万人否?”这句话,其实正是吕布本人的真实写照,“人中吕布”确有敌百人的实力,但当万军丛中,终究还是被逮了起来,砍了脑袋。而王允也是一般的心思,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儒士,王允本人是不相信万人敌的,他也不相信一个刺客就能结束一代枭雄,所以哪怕黄宣是一个比吕布更厉害的武将,他也不愿与之谋。历史选择吕布,是由于吕布手下的势力和威名,是由于他是董卓的近侍,而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勇力。
黄宣“哼”了一声,指着窗外道:“司徒大人请看。”
说话间,要过狙击枪,虚虚一瞄,就见一只大鸟从中跌落,接下来又是第二只,第三只。
二人凛然,黄宣这才收起狙击枪,甩手交给典韦,道:“二位觉得,董卓可逃过此击否?”
王允虽不知刀柄,但却见过强弓神射,不过二百步而已,而黄宣射下的大鸟,皆在弓弩射程以外,更有不在视野之中的,想到此节,他不自觉的看向吕布。
吕布与董卓矛盾早显,说到底,貂蝉不过是强大的诱因而已,若无这个诱因,除非更有一个强大的势力出现,否则他可能顺着董卓义子这条路获取功名利禄——至于说到二人之间,早在年前,董卓就抢了吕布的爱姬,除此以外,凉州兵的大权更是掌握在董卓部曲李催、郭汜手上,空有武将之名,却只能以裙带和武勇安身立命,要说如吕布这种人心里没有点芥蒂,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黄宣这样的武力,吕布自问天下无人可以做到,更何况,刚才黄宣拿到狙击枪的样子,更是让他惊疑莫名,这虚空一捞,就有身长的弩机,可是常人所能。
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非自然现象的抵抗力要远远高于后代的,吕布也不是无谋之人,心知黄宣如此开诚布公,必有所持,故而沉默不语,只是饮酒。
“我是否能敌万人,无须诸公考虑。”黄宣笑了两声,坐直了身子,拿出全副手段,集中精力道:“董卓此獠人神共愤,我诛杀此贼,朝廷自有司徒大人,军中则有吕布将军,大事可定。”说着,他笑看一眼心跳加速的王允道:“却说,王允大人可出得起价钱?”
王允见吕布还是一声不吭,心中镇定道:“朝廷为董贼祸害,迁都之后,甚为拮据,若是赈灾能射杀此贼,郿坞财产皆归汝有。”郿坞号“万岁坞”,建成后,董氏一族皆居于此,积谷可供 30 年,更有珍宝无数,只不过,这些现在还归董卓所有,王允慷他人之慨自不心疼,黄宣心想,这厮心里指不定还打着过河拆桥的主意。
不过,无论王允是否真的打算将郿坞财产送与黄宣,这些珍宝对他的诱惑力也等于无,凡是不能带回家的,都是土石瓦砾,就像是人民币升值会影响出口一样的道理。
黄宣嘿嘿一笑,道:“吾听闻董卓迁都长安时,子师特意将兰台、石室两个藏书馆所藏的图书和档案全部收集整理,用箱子运往长安。‘诸藏典策文章,宽共部散,其缣帛图书,大则连为惟盖,小乃制为滕囊。’且又收集了大汉其他书籍,一律上奏珍藏?可有此事?”
这是黄宣昨夜从洛林拿出的资料上看到的,这位王司徒也算是命运多舛,而对于后世,能够记住他的也就是此两三事而已,作为一个文人,这位司徒大人为保存汉代史籍资料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经籍具存,允有力焉”。而这些以竹简、帛素为材质的书籍档案,却是可以方便带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