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充做了决定,幕僚们都准备告辞了,杜充又提出另一个问题。
他斟酌再三,问道:“你们说,呼延庚攻打河间,肯定千夫所指。本抚以安抚使名义率军去 河间,骗开城门,以安抚司名义将他拿下问罪,可不可行?”
杜充要去拿下呼延庚。幕僚们面面相觑,道:“咱们去河间,可得路过大名。”
“无妨,走黄河,金贼拦不住。”杜充转来转去,反复考虑可行性。他的直觉告诉他,成功的可能性六成以上,毕竟现在还是大宋天下,就是呼延庚的下属,谁敢真正对抗朝廷?
幕僚们都被杜充说服了:“大人虎威,呼延庚一定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万一他不束手就擒呢?他提了银锏,来硬的。”杜充思量再三,“还是先看看朝廷处置吧。”
呼延庚的表章,张彦橘的表章,杜充的表章,还有京东东路安抚使刘豫代转的王渊的表章,都送到了枢密院。枢密院又将这些表章转到了都堂。满朝哗然。
乱兵杀安抚使呀。现在是两种说法,一种是说张益谦被王渊的乱兵所杀,另一种是呼延庚亲自统兵攻城,杀了安抚使。宋代的信息传送慢,信息传递的过程中也有大量的走形,在没有河间的人员到场的情况下,汴梁根本弄不清楚谁杀了张益谦。
无论如何,兵将杀了安抚使这件事跑不脱。
御史中丞李回,动了狂风暴雨般的弹章,指责李纲的“河北建藩”政策。
“前有宰相建藩,后有武臣叛乱,五代藩镇之祸,复现于今日……”李纲面对这样的攻击,只得暂时闭门思过。
当少宰何栗代理宰相之后,文官对呼延庚的攻击才真正开始。
“五代纷扰,郡县目成仇雠,天下骚然一甲子余。幸天降圣人,惩武夫乱国之祸,以文驭之而定天下,此诚皇宋之家法也!……祖宗家法岂可废哉?”
“北虏乃癣芥之疾,效先圣故事,遗之以金帛,镇之以静,百年可解;私兵乃腹心之祸,祖宗成法犹在,不可稍纵。臣不敢避死,请出藩镇而戮乱,去寄奴而定国本!”
在这如同暴风骤雨的弹章之中,都堂居然没有一个保护呼延庚的声音。而到现在为止,到底沧州——河间生了什么事情,汴梁还没有一个人弄清楚。
睿思殿,童穆刚刚向朱凤琏汇报了关于呼延庚的一系列“传闻”。童穆很清楚,在朱凤琏这里,消息就三种:“金贼打进汴梁城了”,“关于呼延庚的”和“太后懒得知道的”。
听到有一百多道弹章弹劾呼延庚,朱凤琏“嗤”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随后淡淡的说:“给哀家取张帕子来,哀家扎了手了。”
身后的宫女赶紧过来,将太后手中的刺绣针线接过来,又用手帕将朱凤琏的手指包住,童穆朝门外吩咐说:“快传太医。”
朱凤琏道:“不必了。”她看着自己手指上包着的手帕,问童穆“这么多弹章,李相公作何表示?”
“李相公避罪停职了。”
“什么?胡闹?宰相避罪,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让哀家知道,你们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后?”
这种诛心之言一出,睿思殿内所有的内侍宫女统统跪下了。
“去找皇帝来。”
童穆都不用去见赵谌。太后脾气,赵谌立即就得到了消息,立刻坐着龙辇赶来。
“李相避罪你可知道?”
“儿臣知道。”
“为什么不慰留?”
赵谌把御史弹劾李纲的事情讲了,“宰相逢人弹劾,无论真伪,需闭门思过。此乃大宋祖制,儿臣是想等李相躲过了这一轮风潮,再将李相请回来。”
朱凤琏心想,儿呀,你太老实了,宰相遇到弹劾,就要闭门思过,这是为了防止相权过大,给从宰相那里收权一个理由。现在明显不需要,你慰留不就行了嘛?
朱凤琏忘了,她刚刚监国的时候,也闹过宰相被弹劾避罪的事情,还是靠侍御史张所才将局面扭转过来。她对赵谌说:“那百道弹章弹劾呼延庚,都堂是个什么处置。”
“何相还未表态,孙中书让儿臣下诏,将呼延庚召回汴梁,黄左丞愿意副署诏书。”
“皇帝是怎么做的?”
“儿臣以为,眼下河北大战,召回呼将军肯定不妥,故而想先查清楚,再作处置。”
唉,这孩子还算明事理。朱凤琏松了口气,称赞了赵谌几句。
赵谌却面露难色:“只是有人说,宁亡于虏,不亡于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