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岚坐在池塘边上,一袭青衣,她的手中,一些半青半黄的叶子被揉得粉碎,碎屑从她略嫌粗糙的手中飘了出来。她静静的坐着,出神的看着空空荡荡的学堂。心中如同旁边的小池塘一样,涟漪层层迭迭不休。
她曾经想把河北的孤儿都聚拢起来,亲自教导他们,让他们成为河北的一支羽林亲军。但时间过了不久,呼延庚就让各个邑接手了这百余个孤儿。
呼延庚给折月岚的解释是:“让这些孩子作为平民长大,对他们更有好处。而我以天下为家,不需要呼家军。”
折月岚有点弄不懂呼延庚,一代一代的折家将、杨家将以及呼家将,不都是这样培养出来的吗,邱穆陵仲廉、普六茹伯盛、歩鹿孤乐平,哪个不是父辈战死成了孤儿,才被呼延家收养。
路眉如同一只小狐狸一样,随便蜷缩在一侧的树荫之下,眼角含着笑意盯着这个名义上她需要护卫的,但实际上是保护着她的鸾阁掌书记。
她捡起一个小小的土块,瞄了一瞄扔向折月岚,土块没有象她心中所想那样打中折月岚,却掉在了身侧的地上。
哒的一声,也将折月岚从呆中惊醒。数年生死之间的磨练,让她在片刻之间便将身边的长剑拿在手上,脸上的惆怅一扫而空,仔细倾听着身边的异动。
“姐姐,是我!”路眉看着折月岚戒备的样子,低着头,从树荫之中走了出来。一脸的嘻笑,“姐姐可是又在思念安抚,才不过几个月不见,姐姐便如同过了三秋。”
折月岚颦眉道:“一天到晚念叨这些干嘛,流民毙于荒野,百姓填于沟壑。路眉,你每天念叨呼延庚娶了谁,恶了谁,怎样调戏你,不觉得烦吗?”
折月岚看着她,总有一种看着自己父亲未去世前自己的神情。她已经不知道是几年以前,那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每日都对这镜子梳妆打扮,急匆匆的在父兄面前炫耀着自己,等待着他们的夸奖。
只是从折可与在雁门关战死之后,便一切都变了一个样子。与自己有婚姻之约的杨居中也传来噩耗,她忽然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再无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之人,父亲也好,那个名义上的夫君也好,再也不会回来了。从此,那些胭脂水粉,那些少女情怀,便与她无缘。
不仅如此,她还要以一介女流的双肩,撑起代州折家的门户,不可以丝毫的软弱,坠了父辈的威名。
“唉~”她低低的叹息一声,将长剑放回剑鞘之中,又坐到原来的地方,望着那池塘,口中不自觉的问着想要依偎在她身边的小姑娘:“你真的想开了吗?”
“姐姐说什么?”路眉仿佛不明白折月岚在说什么,一脸的疑惑。折月岚将眼光转过来看着她,这种小姑娘的把戏,怎么能够瞒得过她,毕竟她领着一群妇孺与金兵周旋了两三年。
她也不一言,只是盯着路眉,直到她低下头去。
路眉知道瞒不过去,这才收起脸上得表情,恨声说道:“我怎么能想开,没有他,我父亲,母亲兄长怎么会死?”
“呵呵~”折月岚一阵轻笑,“没有他,你父亲兄弟也不过早晚是死,你莫要忘记了,你母亲,兄弟却是死在金兵的手中,与他无关。你看看罗家堡的罗青,全家都被金兵抓作苦役。不管你多漂亮,也不过是金贼的奴隶,而只要金贼肚子饿了,都会吃掉你。”
她看着路眉,口中的语气淡淡的,仿佛一切不相关似的。但路眉却听到一阵阵的寒意,她缩了缩身子,说道:“就算我父亲死有余辜,但呼延庚就是好人吗?他对姐姐居心不良。”
“这些大人的事情,不用你们小丫头管。”
“谁说我是小丫头,至少……至少呼延庚玩……过我,姐姐还没有过呢。”路眉觉自己说错了话,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和他……已经有过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他说,他说还没进去就不算。要等姐姐过门的时候,再把我……”
“不和你说这些龌鹾话了。”折月岚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路眉跟上来:“姐姐每天愁眉不展,到底在担忧些什么?”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在河北东路推行锐士,明明就是私军骨干,可他却不让我教训孤儿。”
“他是怕姐姐偷练折家军吧。”
“以他的气度,不像。高鹭嫁给他,高宠为背嵬军统领,高家庄的私军都被整合到背嵬军中,以此为例,他不至于猜忌我。”
“高姐姐不一样,都已经被他收房了,折姐姐,你要和高姐姐比?那你什么时候嫁给他。”
“都叫你别说这些了。”折月岚恼羞成怒,嘶吼了一声,随即声音转为平淡,“在代州折家有人顶起门户之前,我是不会出嫁的。”
“可是,姐姐,不是说折老将军就只有你一个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