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烟雾太浓,难以冲入。宋军守卒并且在柴禾中夹杂有毒药,隔着大老远,就熏得金兵眼泪直流,咳嗽不断。斡鲁看见有两三个偏将穿着的有披风,命令他们取下来,撕裂成条,取水来将之浸湿。然后分给左近的士卒,系在面上,蒙住口鼻。有些受不了呛、又特别悍不畏死的,甚至把眼睛都蒙上了。不多时,众人准备妥当。
百十金兵,人人蒙面。斡鲁一马当先,他酣战至今,气力不见有半分的衰减,愈战愈勇。用大锤的,大多为一力降十会,不讲究花哨。管他什么兵器来,只管一锤砸过去。
他带队在前,一路拼杀,堵口的宋军也素称悍勇,但没有一合之将。武松看得兴起,手持斧锤跳将下来,先与斡鲁对了一锤,两人都是一震。
武松又补上一斧,也被斡鲁用锤架开。
武松大喝一声,双手弃了兵器,抢进身去,用左胳膊压下斡鲁的双手,右手探出,一把抓住斡鲁的脖子。
斡鲁先是用双手与武松的左胳膊纠缠,过了一会也抛了兵刃,双手抓住武松的右手腕,要把他的手搬开。
武松的左手捏成拳,向着斡鲁的面门猛击,护手正打在斡鲁的鼻子上,将他打得满面鲜血。武松又是几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斡鲁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动掸不得。
武松三拳打死金兵猛将,随他入城的百数金兵,能出去的却只剩有二十来人。城头上的金兵亦然如潮水也似,滚滚撤走。
完颜粘罕收兵回营,心中概叹。平阳日久难下,外围五镇兵马,如同五块缓缓压来的巨石,虽不是迫在眉睫,却避无可避。
那围点打援,又如何呢?想想绵长的偏厢车阵,完颜粘罕不自觉得摇了摇头。
当断则断,完颜粘罕缓步踱至帐口,放眼远望,看满营军旗飒飒,又看远处平阳城池。转望山川如画,感受夜风冷冽。他长笑一声,召来诸将,传令三军拔营,不急不躁,徐徐撤走。
通常而言,打胜仗容易,打败仗难。进攻容易,撤退难。
打了胜仗,一往无前、风卷残云,很容易。打了败仗,还想要保存实力、避免全军覆灭,这就很难。进攻的时候,上下齐心、只管往前冲杀,也很容易。撤退的时候,兵无斗志、难以约束,要求有条不紊就很难。尤其在四面有敌的情况下,欲待安然无恙地撤走,难上加难。
就比如完颜粘罕的这次撤军,如果他有一点儿不小心,被呼延庚现漏洞,从后追击,很可能就会因此败上一场,吃点小亏。
但是,要不说完颜粘罕用兵老道,便在呼延庚的眼皮子底下,徐徐撤走,丝毫不乱。三军行动,有规有矩。虽然是为撤退,旗帜严整、将士有序,前有骑兵开道,后有步卒压阵。
呼延庚闻讯之后,虽也派出了折彦平、呼延武康,尽起城中精锐,并及高宠的骑兵,直追了三十里,却是半点下手的机会也没找着。无奈,只好调头回城。
完颜粘罕避开外围五镇,却不急着就走,而是先不急不忙将河东各地的驻军调回,又就地休整了两天。一副大模大样的姿态。虽处在敌情之中,偏好似闲庭信步。
这也是完颜粘罕用兵老练的一个表现。撤军,就怕急躁,越稳越好。
邱穆陵仲廉与普六茹伯盛率领卫队到来,完颜粘罕撤军的消息传入平阳,呼延庚有喜有怒。喜的是完颜粘罕、完颜银术可、完颜娄室三路大军,被他悉数击退,平阳之围终于落下帷幕。
虽然在太原尚有完颜银术可一部,但冢中枯骨,日后河东南部,或者雁门关以南,可任宋军驰骋。
但怒的是,河北援军大集,几乎将河北兵力抽调一空,却连粘罕的主力也未留下。
但眼下并非追究责任的时候,好不容易打了胜仗,该当论功行赏。
金兵退走,雁门以南,有士绅豪强投靠了金人的,当大加整肃。各地为金兵肆掠的村寨,也要加以抚恤。
这些,都由河东经制使张克戬一力操持。诸军也要休整,就这样耽搁了十余日,眼看来到四月底,呼延庚正准备布置大军围攻太原的战事,突然从汴梁有信使来。
“新君登位,遍赏诸军,加呼延宣帅归德节度使。”
张克戬、马扩以下,都在向呼延庚道贺,呼延庚一面接受祝贺,一面在想:归德军节度使,以后自己的官位就升无可升,朱凤琏怎么这么糊涂呀。
来的诏书中,还让呼延庚速回汴梁,以安君心。虽然诏书中没有明言,但河东的文武官员都知道,眼下呼延庚必须在汴梁主持大局才行。而且还要将宋军的主力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