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念她的王府,想念王府里每一个下人,他们平时兢兢业业,从来没给她出过差错,她喜欢他们的笑脸,那样的氛围,让她的王府充满了欢声笑语,只是以前的自己,不曾去注意这些小事。
她想念她的勾栏院,想念王青,想念林卿华,想念俏如花。俏如花这么久没见过她,肯定气的跳脚了吧,他就喜欢对着她成天咋咋呼呼,没个正形,而自从他借酒疯向她袒露心迹,她才发现,其实他心细如发,顽强而固执,对自己认定的事情,无论对错,都会一条道儿走到黑……
她也想念钟庆书,这个她娶回来还来不及对他好的大夫君,她的正王夫啊,表面看起来“大家闺秀”,彬彬有礼,天仙气质,实质小家子气,爱耍少爷脾气,不然为什么她仅是一夜未归,他便不管不顾地自个儿跑去了娘家,还给她惹麻烦。而在大殿之上,他对她的态度似乎是变了,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生生的让她心疼怜惜。
她想得最多的,是与情归无恨的相遇,之后的相处。
在长乐宫,她对他的调戏,他的反抗,她侥幸制住他时,他的暴跳如雷,想起来,那表情那动作,也是万分可爱的。第二次见面,是在长乐宫的后山,那儿有一个天然温泉,当时的他,是在沐浴,而她本意并非偷窥,却被当成了登徒子,险让他对她大开杀戒,最后还是重伤了她。真是个暴烈不好控制的人儿啊,当时让她恨得牙痒痒的。第三次见面,她从悬崖摔落,而他好死不死给她轰了一拳……他们的三次相见,没有哪一次得个好下场的。
说起来,也幸亏是他的相救,否则她早已葬身寒潭,身首异处了。
皇宫内的那七天七夜,她的怨恨是真真切切的,他怎么能如此待她呢,整个一荒淫无道、嗜血成性、昏庸至极的千古暴君。可是啊,撇开这些不说,他对她,确是有几分真心真意,她惹怒她时,他并未杀她,没有做出伤她性命的事情,在冷宫的榆树林里,他也不会容许那漫天的叶雨,来给她放信号,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放无言和李决闻在皇宫来去自如,不会那么轻易地让她走,更不会追兵都没一个就放她离开长恨国皇城。
是宠爱么,是吧,否则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的行为,最让她想不到的是,他瞒着她给了无言太子所中剧毒的解药,总是说他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可是其他的话再也不肯透露半句,她有些感动,有些伤怀。
夜深,她睡不着,反反复复间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她一下子凝了心神,有人来?她瞬间便收起了那点小小的感伤,任何人坐牢,都是有点难过的好吧,现在有正事,她自然抹抹脸认真应对。
待得有人走进,郑纱榆闭眼装睡,牢房的锁头啪一声打开,她依然凝神静气,不动声色。只因那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她感觉有些熟悉,但又不是暗卫中的任何一人,更不是她的皇室姐妹,会是谁?
一身玄衣的颀长身影瞬间移步到郑纱榆的床前,那如同上天鬼斧神工雕刻而成的五官,在微弱的月光下异常俊美,唇角微微牵起,弧线温柔而深情。
“朕的好皇后,别装睡了,”嗓音低沉而极具诱惑力。
郑纱榆闻言,瞬间睁开了眼睛,这道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嗓音,是情归无恨……
“怎么是你?!”郑纱榆不不可置信地瞪眼看他,这人,真是如假包换的情归无恨,那个荒淫无道的暴君啊,瞧瞧,真是日间不能说人,夜晚不能说鬼,说曹操曹操就到。
“看到朕,令皇后如此惊喜?”情归无恨说着便坐到了郑纱榆的床边,与她对视着,他想念她,一知道她出了事,他便以最快速度赶来了煞雪国皇城。
“谁惊喜了!你来干什么?笑话本王吗?”郑纱榆没好气地撇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人来,真是没好事!
“朕来救朕的好皇后啊,瞧瞧你,都瘦了,”情归无恨说着轻手抚上她的脸颊,她的面色有些苍白,让他的心莫名地开始疼痛。
“谁要你来救?你给本王滚!”郑纱榆毫不客气地一手甩开他温热的大掌,如今相见,还是在天牢之中,她只觉得万分丢脸,为什么每次,他都会看到她十分狼狈的模样啊,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唉……
“榆儿,别闹了,是朕不好,朕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情归无恨也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语,将她一把拉进了自己怀里,小心呵护着,“榆儿,朕会给你讨回来的,你要等着,他们一个个想要陷害你的人,朕都会亲手将他们送入地狱!”
郑纱榆一惊,他说到最后一句有些咬牙切齿,他为她生气了?
“谁要你管!都叫你滚了!你听不懂人话吗!”郑纱榆低吼,她被压在情归无恨的怀里,他的话语该死的竟然让她感动得想哭,她只能恶狠狠地回敬他才不至于更丢脸,“本王的事情,本王自己能解决!你给我走!”
“榆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不称朕了,我也不生你气了,你那么嚣张地设计我给你发信号,还那么嚣张地在我的皇宫来去自如,我都没还跟你计较,”情归无恨抱着她,深深嗅着她身上那熟悉的好闻的味道,胸腔忽然盈满了满足感,“榆儿不闹,为夫会查清楚所以事情,给你讨回一切的,相信我。”
郑纱榆有些忍不住,眼眶逐渐泛红,鼻子酸溜溜的,这四天来,他是她见到的唯一的熟人啊,还是同床共枕过的熟人……她怎么那么倒霉,让他看见她现在这个模样……
待在他的怀里,那熟悉的气息意外地让她安心,她心里升腾起的,竟是饱满的欣喜与满溢的思念……该死的,她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会来?”她吸吸鼻子,闷闷地问道。
情归无恨安抚地摸着她的后脑,说:“我一收到你出事的消息,就赶过来了,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
他语气中的关切让她有些心酸,他们认识不久,他尚且如此关心她,可是女帝呢……她晃了晃头,还想这个做什么呢,“谁敢对我怎样,你怎么会那么快赶到?”他是神仙不成?
“我用了两天多的时候,几乎都是用轻功过来的,傻榆儿,你可把为夫急死了,”其实他一直有留意煞雪国皇宫的一举一动,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赶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天牢的位置?你早就将煞雪国皇宫摸得一清二楚了?”只有这个解释,他收到消息需要时间,赶过来需要时间,而这两个时间加起来应该刚刚好是四天,她被打下天牢不过四天,他对皇宫若是没有半点了解不可能这么快摸进来的。
“榆儿真聪明,”情归无恨抿唇而笑,其实他不止对煞雪国皇宫一清二楚,对煞雪国朝廷也是一清二楚……
“你来干什么?”郑纱榆再问。
“当然是来救你,谁让我的好皇后被人设计陷害,为夫不得不出面啊,你要是聪明点,怎么会落尽他们的圈套,”情归无恨咬咬她的耳根,喷出的温热气息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暧昧。
“我郑纱榆不要你来救,”她撇嘴,她才不想欠他人情,有道是钱债好偿,人情难还,欠了这厮的,说不定日后被他千百倍地讨回去呢!
“榆儿,”情归无恨无奈,将她拉离他的怀抱,与他四目对视,他的神色十分认真,“榆儿,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是夫妻,夫妻就该是一体的,我们的身心都得绑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一起面对,你还是不接受我吗?”
郑纱榆张张口,有些哑口无言,他说的什么?夫妻?他们是夫妻?明明是他强娶的她,怎么能是夫妻!
看到她眼眸里淡淡的抗拒,情归无恨有些无奈,“榆儿,无论怎样,我们都有了夫妻之实,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
郑纱榆摇摇头,不是她不明白,不是她不接受,她的思想,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她的观念自然比古代人更开放,在现代,满大街都是离异男女,这有什么出奇的,太平常了,有夫妻之实又如何,没有感情,便什么都不是。
“榆儿,你怎么了?”看着情绪有些低落的郑纱榆,情归无恨心里揪住般的难受,他什么时候见过她这个样子,她向来十分开朗,凡事都看得很开的。
“无恨,我就是,”郑纱榆主动靠近情归无恨的怀里,嗓音低低柔柔,“就是很难过,我想家,我想家了……”她想念现代的家了,这个古代,真不是个人呆的地方啊!应该说,不是现代人能呆的地方啊!
情归无恨自然不知道这个“家”指的是现代的,他好生安抚着她,“榆儿乖,只要为夫查清楚所有事情,榆儿就能清清白白与为夫回去长恨国,我们,再也不要待在这里了。”
郑纱榆含含糊糊地点头,眼泪串串垂落,丢脸就丢脸吧,姑奶奶想哭都不行么,女人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不就是发泄一下,有什么好丢脸的,他都说了,他们是夫妻,他们是夫妻……
郑纱榆这个时候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承认他这个长恨国皇帝是自己的夫君了。
许久,郑纱榆哭够了,情归无恨一直抱着她温柔地安抚,她感到他胸前的衣物都被自己哭湿了,顿时有些尴尬。
“无恨,谢谢你,”她真心地道谢,她最落魄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出现来安慰她拥抱她的人,说不感动就是假的了。
“我们是夫妻,不必说这些话,”情归无恨摇头,对郑纱榆的道谢十分不满意,他低头搜索向她的唇,是眼泪苦涩的味道。
郑纱榆也不反抗,蜻蜓点水的吻,他是她的夫君,她不想拒绝,“无恨,你打算怎么做?”
情归无恨抿唇,眸中快速闪过一道阴鸷的暗光,“榆儿希望为夫怎么做?”
郑纱榆抿唇,与情归无恨的动作如出一辙,他们之间,总有些举动莫名地相似,“查钟凤华,她拿出这些漏洞百出的所谓证据,明显是狗急跳墙了,若是平时,她不会蠢到打没有把握的仗,而且还是诬陷皇室王爷这么大的罪名。”
情归无恨点点头,想了想,看着郑纱榆缓声问道,“你就没有,想过太子有问题?”
郑纱榆意外地眯了眯眼,太子?她也觉得太子很奇怪,可是,她可是她的大皇姐,她们姐妹的感情是很好的,不会的,不会……
“榆儿,真正从姬氏世家那儿得到半月香毒药的人,是太子,”情归无恨说实话,语气轻缓,深怕刺激了郑纱榆。
“什么?”郑纱榆真的意外了,太子怎么可能拿到姬氏世家的半月香?他们明明是没有任何交集的,而且,被毒害到的人,可是太子自己啊!
“那天,我派姬氏世家的人出来寻药,他在大意间将一瓶半月香落在了客栈里,他再回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你们煞雪国的太子拿走了那瓶毒药,”情归无恨照着姬氏世家弄丢半月香的姬那子的原话说,这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郑纱榆咬了咬唇,怎么会?太子怎会有如此心机?照怎么说,太子想毒害谁?母后?可为何是太子自己喝了那毒药?她不怕一不小心毒死自己吗?
情归无恨看着她无法置信的心情,有些心疼,被亲人设计陷害,他知道她心里不会好受,可这是事实,她不能不不去面对,否则死的可是她自己,他断然不会让她有事的。
“榆儿,无论你能不能接受,这都是事情,那是一个多月前丢失的毒药,现如今在太子手里,你们的御医不是说太子只喝了两口汤水就中毒了吗?事实上,半月香发作极慢,而且太子所下的药量极少,不可能瞬间就发作的,至少是大半天时间,”情归无恨嗓音低沉,他握住她的手,希望她能好受些。
“怎么会?”郑纱榆摇头,如果这是真的,太子真正要对付的,竟然是她自己?!
“她应该是加入了其他发作极快却不足以致命的毒药,榆儿,你怎么了?”情归无恨关切地看着郑纱榆白了的脸色,他赶紧抱住她,给她输送一些真气。
“呵呵,太子,”郑纱榆轻笑,沉沉地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看到情归无恨一脸的担忧与心疼,面前这个强娶她的男人,是真心待她的啊,她怎么能再去恨他,怎么能想着去报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