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差人去传了,”女总管低声回话,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女帝,落得一个斩首的下场,她服侍女帝二十余年来,一切都处得小心翼翼的。
“伶飘,朕是不是做错了?”良久,女帝再次开口发问,声音明显多了压抑与沉闷。
“女帝认为是对的,自然不会有错,”伶飘总管低声答话,相处这么些年,她对女帝的脾性总是摸着了一二的,自然知道她喜欢听什么,不喜欢听什么。
但女帝这次却摇了摇头,“这件事,绝对不简单,那些表面的证据尚且自相矛盾,百里七与刘三的证词根本对不上,相信她们对百里七是动了大刑的,可他依然不认罪,确是有骨气,”女帝转口竟赞起了拒不认罪的百里七,之前不是对百里七恨得牙痒痒的吗?现在竟然开口夸起这个硬骨头了,帝王心思着实难测。
“是的,女帝,”伶飘给女帝斟上了茶,一边观察女帝神色,一边回话。
“榆儿,朕是不是真的冤枉了她?”女帝眼神飘远,压根不在这圣庆宫里。
伶飘咽了咽口水,不敢发言,她早已被帝君收买,已经是帝君的人了,在女帝面前,她为了不露出蜘丝马迹,步步惊心地过来的。
“可是,那天因为极为想念榆儿,打算去她的茴净宫看看,可是让朕发现了什么,是半月香,半月香!那是朕亲自发现的!谁还敢说榆儿与谋害朕无关?!”女帝想及此,咬着牙恨恨地道,她握紧了双拳,神色中都是愤怒与怨恨。
“朕待她不薄啊,这十多年来,朕最是宠爱她,无论她惹了什么大事情,都是朕给她担着,可是,现在她是怎么回敬朕的……”女帝沉沉地闭上眼睛,满目伤痛,“很小的时候,朕就已经问她,欲不欲要这个皇位,若是,朕便立刻封她为太子,可是她当时不要,她明明不要,如今,她为何要谋害朕?朕崩天了,对她有何好处?朕还没有废了太子,即便朕不在了,那也是太子继位,她怎么也抢不了皇位啊……”
女帝悲痛欲绝,沉声哭泣,她想不通,她实在想不通,她们母子,何时要如此处心积虑地相互算计相互倾轧了?这样的局面,不是她要的,绝非她想要的,可是……
她对郑纱榆,再也不能有以前心无旁骛的宠爱与纵容了……
伶飘眼含厉光地看着悲痛得不能自抑的女帝,她内心也相当不好受,服侍了女帝二十余年了,她对女帝也是有感情的,可是,她放不下帝君,她喜欢帝君,她也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才如此谋划,她只能对不起女帝……
皇宫另一边,几位王爷齐齐坐在凉亭内,皆是面露不悦,却又无可奈何。
三王爷郑烟尘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根柳条,轻轻扫拂着水面,面色沉静,少有波动。四王爷郑纯洁靠在凉亭的柱子上,手支着脑袋,面色不太好。五王爷郑芯怨坐在凉亭内的凳子上,拨弄着手中的茶杯,心不在焉。六王爷郑酒酒坐在郑芯怨对面,拄着下巴看着远处的高山,也似乎目无焦距。
“唉,你们说,母后打算将我们关到什么时候?我们已经在这个允贤宫待了大半个月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六王爷郑酒酒实在受不了了,柔柔的嗓音刻意压低着,带着十二分的不耐。
“二皇姐什么时候没事儿了,我们就能被放出去了,”五王爷郑芯怨漫不经心地啪啪玩儿着茶杯,她也觉得万分无聊。
“母后这次是怎么了,她对二皇姐向来宠爱,而且这还是明显的诬陷啊,母后怎么能相信那些奸佞朝臣的诬陷之词!”四王爷郑纯洁受不了地吼道。
“母后对二皇姐的态度完全变了,她不相信二皇姐了,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王爷郑烟尘是几人中脑袋最灵活而清醒的,她出声问着,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问她的几位姐妹。
“这些我们哪能知道,都被困在这里呢吗,”六王爷郑酒酒撇嘴,她心里对她那位高高在上的母后,有了些埋怨。
“母后让我们在朝堂之上不得发言,四皇姐、六皇妹,你们那天脑袋是被门夹了吗?敢挑衅母后?”五王爷郑芯怨想起那天两位姐妹的发言就有些后怕,还好母后没有处置她们两个,否则……
“这是姐妹情谊!就算母后要处置我们我们也要说,那都是很明显的事儿吗,摆明就是诬陷,母后居然去相信她们的一面之词,这不是昏庸是什么!”六王爷郑酒酒不满地哼哼,却被四王爷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你作死么?说母后昏庸?你有几个脑袋被砍?隔墙有耳知不知道?!”四王爷郑纯洁压低声音狠狠磨牙,这六皇妹实在是太不知死活了,这样的话也够胆说?!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三王爷郑烟尘心情不好地打断了她们的吵闹,她一个京城所有禁卫军的统领不还是被母后关在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允贤宫吗,英雄无用武之地有什么用,她出不去皇宫,查不了半点消息,只希望二皇姐能过去这一关。当初在城门,二皇姐死活不要逃跑,现在可好了,被打入天牢了吧,这回谁能去救她啊,真是急死她们了。
“总而言之,都是母后的错,”六王爷郑酒酒小声嘀咕,立马换来四王爷与五王爷的瞪眼兼拳头。
“贵君到!”
圣庆宫,有宫人高声唱礼。
“传,”女帝嗓音冷淡,明显已经收拾情绪恢复过来了,“伶飘,你下去吧!”她转头对杵在一边的伶飘说。
“是,奴婢告退!”伶飘不得不遵命退下,女帝使开她,即便她想留下也是留不得的。
贵君得了女帝命令款步走进了内殿,一眼便看到面色略带疲惫的女帝。
“臣妾参见女帝,女帝万福金安,”贵君着一身素色衣袍,朴素而优雅,款款地朝女帝盈盈一拜。
“起吧,”女帝也没心让他长跪,语气有些不耐,“坐。”
贵君只观了一眼女帝的脸色,遂低下了头去,他不知道女帝传召他来的目的,估计是关于上次的半月香吧,可该说的他都说了,他对此已经无话可说,再没什么好交代了。
“不知女帝传唤,所为何事?”贵君向来清高,从来不争宠夺利,更不会主动靠近女帝,只是时不时地尽一下身为贵君该做的事情而已,例如他常常让御膳房给女帝炖汤,可是,上次炖汤,炖出了个大意外。
“贵君不知道所为何事?”女帝冷哼,看着他的表情极为不善,她对后宫这些夫君向来不闻不问惯了,都没记住几个,而这个贵君,是难得得了她欢心的,虽不是十分宠爱,但她待他也是甚好的,可是,人心不足啊……
“女帝若是为了半月香之事,臣妾一概不知,若是女帝认定臣妾就是真凶,那臣妾受着就是,这条命在这儿,女帝尽管拿去,但此事非臣妾所为,臣妾绝不认罪,”贵君不卑不亢地说道,声音同样的淡漠疏离。
女帝冷冷看着面前绝不卑躬屈膝的贵君,他的长相无疑生得极好,眉宇之间可见不屈的英气,双目似深潭,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就是常常的面无表情。
她当初封他为贵君,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蓝丞相的表姐,还因为他这副长相与气质,她一直以为他清高傲气,不会争宠夺利,多年以来他并没为她诞下一儿半女,可她对他的态度一如最初,未曾变改。
“朕只问你,你与榆儿关系如何?”女帝声音转缓,力图平静自己的怒火。
贵君向来善于察言观色,虽然他一直被女帝禁足,外界所有的事情他半点不知晓,但女帝如此问,必定有原因,“待如亲女,”他淡淡地说,也不见话语间对郑纱榆有多么的疼爱,这向来是他说话的态度。
“是吗,那么榆儿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女帝微微眯眼,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贵君岂能不知女帝这正是发怒的前兆,他淡淡一笑,“榆儿向来聪慧过人,她没什么事情是自己办不了,要臣妾代劳的。”
女帝冷哼,干脆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是不是榆儿指使你下半月香,谋害朕?!”
贵君闻言,哈哈笑出了声,榆儿指使他毒害女帝?真是不经之谈!“是与不是,女帝难道不该自有定论?榆儿是个什么样的人,臣妾以为女帝最是清楚,女帝对榆儿如此不信任,榆儿该对您多失望?”
他与二王爷郑纱榆关系确是很好,他待她如亲女儿般看待,而郑纱榆也总会从宫外搜来些新鲜玩意来给他解闷,他喜欢榆儿这个孩子,她心地善良,性格耿直,对女帝忠心,对姐妹友好,他相信她的人格,她绝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是,如今女帝问着他如此可笑的话题,真是让人寒心……她作为榆儿的亲生母后,竟然怀疑自己的亲生女儿……
“呵,”贵君讥讽地轻笑,这个皇宫,着实没有半点令人留恋的东西,皇室啊,向来是个动荡不安的权利中心,当初他不过是被自己母亲逼迫进的宫,如今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女帝听着,心里忽而一上一下,很是不安,她不相信榆儿,更不相信贵君,她已经失去对任何人的信任了……
“女帝若是无事,臣妾便告退了,”贵君瞥了女帝一眼,冷漠的眼神扫过她一身庄严大气的龙袍,眼中快速闪过了一丝悲凉。
他也曾是爱过这个女人的,不然为何每日重复地做着关心她的事情,可是,她让他失望透顶了……转身之际,他的眼角,迅速滑下一滴清泪,他极快伸手拭去,快步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女帝看着贵君的背影,心内遽然生起一股悲凉,那身影,像极了榆儿的生父,她心里,由始至终唯一的温暖与爱意……
宫外,勾栏院
俏如花在房内来回踱步,皇宫传出二王爷通敌叛国被打入天牢的消息放出来已经四五天了,他本想不管不顾地摸进皇宫将二王爷救出来,王青也是同意他的做法的,可是他们刚想行动的时候,来了好几个人拦住了他们,他们自称是二王爷暗卫的各部总领,而且拿着的是二王爷特制的令牌,与二王爷给他俩的可是一模一样的,他俩不得不相信他们所说。
徐采妹在郑纱榆进宫的那天,便被卑子木揪住衣领一路拎到了暗卫在京的大本营,她当时还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还不待她破口大骂呢那武功极其高强的无言倏忽出现在她面前,吓她好大一跳就算了,那厮还恶狠狠地也揪住她的衣领,开口就是冰冷夹杂着火气的一句“你怎么办事的?!”,她真是冤到姥姥家了!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怎么?现在还觉得冤枉?”卑子木看着坐在角落里闷闷不乐的徐采妹,主子回京当天他正在城门口查探,所以除了无言,他是最先知道主子出事的。
“我哪敢,”徐采妹委委屈屈地回了一句,自从知道主子出事,她真恨不得给自己抽筋剥皮了,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竟然半点消息都没查到!自责的同时她也很沉痛,她当时多想杀了钟凤华,可是她不能冲动,冲动会坏事,这几天来她一直出去查探消息,也总算是有所收获的。
“这事不能怪她,有本事在全城将消息封锁得密不透风的,除了女帝别无他人,主子不会责怪的,”无言说了一句公道话,他心思向来缜密,能想到这一点也是极为容易的。
“查出来半月香是谁下的吗?”东门继急切地问,这几天所有人都出去查探了,不知道有没有消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