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拜了爹娘,又拜了亮雪华,这才离去。而红烛祭品并没有清理,就那样摆在那儿,即便知道如此可能暴露行迹,但清理祭品是对死者的不尊重,他们只能作罢。
“我们往哪个方向走?”郑纱榆牵来马匹,看向无言问。
“绕过重冰涯,他们应该不会发现我们不是从这个方向走的,”无言提议。
郑纱榆点头,和无言一同牵着马往重冰涯外走去,这一路并不算顺畅,毕竟重冰涯地形复杂,他们行走得小心翼翼的,然而行至半途,无言顿住了脚步,看向郑纱榆。
“榆儿,有马蹄声,离此处有两里,”无言淡漠的声音隐有担忧。
有马蹄声?郑纱榆一脸茫然,以她的功力,可是听不到的,“对方有几人?”
“大约五百。”
五百……郑纱榆咋舌,情归无恨反应真是忒快的,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她断定是情归无恨的人马,是因为民间没有任何组织能一下子集结五百号人集体活动的,能如此大张旗鼓让五百人一起行动的,只有皇室,这个皇室中人,除了情归无恨,不作他人想。
“我们怎么办?现在断不能出去重冰涯,否则就撞上了,”郑纱榆也是担心了起来,她压根没想到追兵来得那么快,才过去两天半而已。
“只能穿过重冰涯,往前走,前面有一个山洞,兴许能躲一躲,”无言说着,带郑纱榆转身往重冰涯深处走,他对这儿的地形比较熟悉,便是他来带路。
两人连忙牵马往那个山洞行去,这个时候弃马怎么也不合适,只能牵着马匹一同前往。地上积雪颇深,他们牵着马也不好施展轻功,所以步伐比较慢,深一脚浅一脚的。
两人来到山洞并没有费去太多时间,山洞不大,但能容许他们和两匹马,洞口的冰凌被打落了不少,幸而洞口处长了几棵针叶植物,可以用以掩饰。
两匹马安安静静的,没有喧哗,给他们定了不少心,郑纱榆将马匹安置到山洞最里处,因为光线微弱的关系,她和无言也只能待在离洞口不远处,一则为了观察,二则山洞里确实有难掩的臭味。
“无言,委屈你了,”郑纱榆有些歉疚,因为她,两人必须过着如此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生活,若非情归无恨从中作梗,他们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田地。
“我不委屈,”无言轻声说着,淡漠的声音没有半丝怨怼,光线虽然昏暗,他转头却能清晰看到她的脸,她脸上的心疼与愧疚让他心里不好受,“榆儿,你在哪,我便在哪。”
郑纱榆握紧了他的手,缓缓笑了开来,他在情归无恨那儿再怎么受辱,也不会离开她,这不就够了么,至少她知道,他不会负气离开,不会丢下她不管,不会突然间便失踪,不会让她找不着他。
“无言,谢谢你的不离不弃,”郑纱榆真心地感谢,感谢他全身心的付出,感谢他给的爱情向来无度,凡事从来以她为先,从来不曾考虑自己。
无言摇头,“我不要你的感谢。”
“我懂……无言,我爱你……”郑纱榆忽然觉得心里一片悲伤,也不知道是气氛过于沉重压抑,还是心底窜起的不好预感,让她整颗心都浸润在悲伤里,她想说些什么,她也想做些什么,总觉得若是不说不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无言看着她有些哀伤的神色,靠近她的脸,第一次主动献上了自己的吻……
山洞外很快传来了马蹄声,由于积雪比较厚,那声音并不大,队列走过的时候也没有太多杂音,只听见领头的大叫,“分头搜索,你,去那边,你,去那边,还有你,往那边去,其他人原地搜寻。”
郑纱榆一惊,无言爹娘与师父的坟墓离这儿不远,他们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大,她紧张地暗中向山洞外看去,在那几棵针叶植物的罅隙间,她只看到穿着盔甲的十数名禁军的下半身,照那衣着,是无言近身的禁卫军,他连贴身保护他的禁军都派出来了……
无言自然也是知道的,看来这次情归无恨派出的人并不在少数,这样搜索的力度,他们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这个山洞根本藏不了多久。
两人握紧了彼此的手腕,昏暗的光线中,他们静静地观察着洞口外的一切。
领头的人很快带着人马在附近搜索起来,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痕迹,郑纱榆与无言进山洞之前有刻意破坏留下的脚印,所以一时半会的也没人察觉出来。
天空开始飘起雪花,重冰涯终年积雪,气候极端的严寒,山洞内更是阴冷,两人只能用内力御寒,一时半会也不会冻着。
很快,有人过来回禀,前面不远处有两座坟墓,坟前还摆着祭品,红烛还在燃烧着。领头闻言,带着大路人马连忙赶去。
山洞外似乎没有人了,无言感觉不到外面有任何人的气息,他转头与郑纱榆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便去牵马,将马匹牵出了山洞,郑纱榆负责打马离开,无言负责清理雪地他们留下的痕迹,做完这一切,两人重新回了山洞。
“他们会上当吗?”郑纱榆有些担忧地问。
无言不做声,只捏了捏她的手心。
领头听到这边有马匹的嘶鸣与马蹄声,快速地追了过来,吩咐一部分人往马匹离开的方向追去,一部分人往马匹离开的反方向追去,也吩咐了人去通知他们的皇帝,而他带着剩下的人继续搜寻。
情归无恨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好来到重冰涯附近的集镇,他打听到他们来此买过祭品,狼一将消息转达给他的时候,他原本阴沉的脸色更多了几分狠戾,迅速越上马匹往重冰涯飞速而去,身后跟上十名黑衣卫。
“将所有人马全部集结到重冰涯包围起来,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情归无恨阴狠的话语对着身后的黑衣卫说的,其中久名黑衣卫领命掉头而去,只有狼一继续跟在他身后,贴身跟随。
三天过去了,情归无恨派出的人马将重冰涯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重冰涯之上,禁军守军几乎将之整个翻了个遍,由于重冰涯地形复杂,这几天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搜寻着,不时遇上雪崩地陷,也造成了人员伤亡,只是损失轻微罢。
郑纱榆和无言在这三天里转了不少地方躲藏着,而每次险险被禁军守军找到的时候,都是无言带着她闪身躲过的,经过三天的时间,两人都疲于应付。
“早知如此,我们不该拜祭爹娘和师父的,”无言有些自责,如今境地,他们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
郑纱榆摇头,“不怪你,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去的。”
两人一路闪躲着来到一处断崖边,郑纱榆气喘吁吁,看到前面的断崖,心知不妙,他们竟然是前无去路了,拉着无言正要离开此处,无言却是摇头。
“怎么了?”郑纱榆喘着气,不解地问。
“来不及了,”无言示意她看向后面,他们一路而来,身后都有一个人影紧追不舍,那样的轻功,那样的身手,除了那个人,不作他人想。
“朕的好皇后,怎么不跑了?”情归无恨一身玄衣龙袍,气势逼人,他一脸的阴鸷与倨傲,睥睨天下的帝王站在两人面前,那压力犹如一座大山压顶。
郑纱榆有些喘不过气来,面色一瞬间有些发白,她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情归无恨,又看了看半点不意外的无言,看来情归无恨一直追在他们身后,她竟是半点发现不了!
无言冰雪般清俊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情归无恨,都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可他半点心绪波动都没有,仿佛没有妒忌的那一条神经。
郑纱榆直起身来,看着情归无恨的神情有些尴尬,有些气恼,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目光十分复杂,说出的话语十分冰寒,“你到底想干什么?”
情归无恨与两人对峙而站,他的目光紧紧盯在郑纱榆身上,她脸上可是没有半分愧疚,仿佛带着奸夫逃跑本就是她这个皇后该做的事情,这让他的心内更是掀起了狂涛巨浪,“朕想干什么?皇后不知道吗?你既然敢带着他逃,就该承担如此做法的后果!”
情归无恨说着身形拔地而起,瞬间朝无言攻击过去,两人身后便是断崖,无言见此手掌一扬,将郑纱榆挥离断崖边,两人很快交起手来。
郑纱榆被无言的掌风推离到安全地带,她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两人又再打斗起来,心里又是心急又是气恼,只能恶狠狠地吼道:“住手!你们给我住手!”
情归无恨怎么可能听她的,手下的力度越发的狠,自从知道无言的功力在他之上,他也是有拼命地练功的,只为了提高自己的功力,能与无言抗衡。无言只守不攻,他并不想在郑纱榆面前与情归无恨决一死战,可是情归无恨这阴狠的招式,处处置他于死地,他好几次忍不住出手攻击。两人在断崖边打得难分难舍。
郑纱榆抓住头,苦恼、恼恨、焦虑等等情绪迸发心头,她更觉难堪,两个同样心爱的男子为了她大打出手,她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边的无奈、难堪与苦楚,她何曾想要如此?她只希望他们能和平解决问题而已,而不是用如此激烈极端的方式让彼此生不如死。
“你们住手!给我住手!”郑纱榆不断地大吼,只希望能阻止两人的打斗,他们皆是绝世高手,以她的身手根本插不进去,只能如此叫唤。
情归无恨一个虚晃,无言以为伤及了他连忙收手,却被情归无恨拐身一掌击向胸膛,无言一时分心,这一掌挨了个结结实实。他的武功在情归无恨之上,现在却是被情归无恨所伤,真是讽刺至极。
见无言受伤,郑纱榆脸色白得似雪,“无言,无言……”
也许是受伤刺激了无言的神经,他开始反攻,招招也是致命,情归无恨本就不是他的对手,面对如此攻势,情归无恨节节败退。
两人激烈的交手让断崖边上的积雪不断下落,露出积雪之下的冰凌,郑纱榆一边看着两人,一边看着断崖边上不断陷落的积雪,心里极其惊惧,“不要打了,那儿危险!都给我回来!快住手!”
郑纱榆的话语终究是没起作用,情归无恨一道掌风极速朝无言攻去,无言飞身闪过,掌风带着强劲的内力轰击着断崖边的积雪,顿时那片积雪疾速陷落。无言见情归无恨招招杀机,手下也不再手软,一道罡风以迅雷之势直直朝着情归无恨的胸膛击去,情归无恨见此侧身躲避,却是躲避不及,他被那力道直直推向了涯边!
“无恨!”郑纱榆惊恐不已,飞身朝情归无恨扑了过去,无言动作比她更快,在情归无恨即将落下断崖时及时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榆儿,不要过来!”无言一声大吼,让郑纱榆生生地顿住了脚步,她也知道,情归无恨和无言所在的断崖边是冰凌支撑的,经过如此激烈的打斗,根本再承受不起三个人的体重,她不能靠过去。
情归无恨悬在断崖边,无言趴在断崖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这片冰凌在摇摇欲坠,两人都知道,不尽快离开这儿,两个人都要落下这万丈深渊。
“无言,怎么办,怎么办,无恨怎么办?”郑纱榆焦虑地哭喊,眼前的一幕让她的心脏生生开裂,这场景太过恐怖,她感觉眼前都是一片晕眩。
无言紧紧抓住情归无恨的手臂,他想要用力将情归无恨拉上来,可是身下的冰凌在摇摇欲坠,他每出一分力,冰凌越加断裂一分。情归无恨悬在半空,看着无言吃力的神情,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情场上的仇人,竟然为了自己不惜悬挂在这万丈深渊的断崖边紧紧抓住自己不让自己命丧黄泉。
无言吃力地扭头看向郑纱榆,眼神悲痛,似有释然,他知道身下的冰凌支撑不住了……
无言使出内力一把将情归无恨拽了上来,情归无恨受力,身形纵上了半空,在无言背上轻点,他飞速离开了断崖边缘,而正在这时,无言身下的冰凌连同一大片泥土迅速陷落,往断崖下直直坠去!
“无言!”郑纱榆惊痛地大吼,飞身想要扑向连同泥土冰凌一同坠下断崖的无言,却被情归无恨紧紧拽着,她被迅速带往了安全地带。
而无言却是随着冰凌泥土陷落断崖,他身形急坠而下,完全触不到涯边任何实物,崖壁或者藤蔓完全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失重的他只能任由自己的躯体在刺痛的风中急坠而去,他只能眼睁睁由着自己跌落万丈深渊,完全无能为力……
“无言,无言——”
崖顶之上传来郑纱榆撕心裂肺的哭喊,他能听见,带着她对他无限的眷恋溺爱,他闭上了双眼,如果这便是他们之间不可违逆的命运,他情愿以此作结,再无半分奢求……
郑纱榆哭倒在雪地上,扯着情归无恨的衣袖声声哭诉着,神色巨痛,“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害他?!无言错了什么让你如此苛待猎杀!他是无言啊,他是本王的夫郎!你凭什么这么对他!”
情归无恨任由她发泄,沉默无声地受着她激烈的拉扯捶打,他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无言坠崖,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自知理亏,他自然无话可说。
泪流满面的郑纱榆一掌挥开没有设防的情归无恨,快速往一边跑去,“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无言不会死的,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