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堂撩起窗帘往车外望了望,有些心急的问了一句:“还有多远儿?”车外的福寿忙道:“回万岁爷,若是走山路,只需翻过前头那山头就到了,可咱们这大车小车的,又是东西,又是牲口,恐要绕过去,那边儿的道好走些,却需多走半天。”
福寿也想见晓晓,去年晓晓一袭红衣从幽州城坠下的时刻,福寿差点儿以死谢罪,亏了裕亲王事先安排妥当,才救了命,却把所有人都吓着了。
于是仗也不打了,直接在雁门郡议和,又翻出慕容丞相的身世,竟是贤妃之子,一石激起千层浪,若慕容兰舟是贤妃所出皇子,论长论贤,这大夏的江山都不该是皇上,本以为要有争位之祸,却不想,皇上留下一旨禅位诏书,与慕容兰舟皇后娘娘乐康公主四人一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诏书上写的相当清楚,禅位于裕亲王朱锦堂,国不可一日无君,寻了数月无果之后,大臣们纷纷上书劝新帝登基,史称夏明帝。
紫禁城虽易了主,明帝登基之后,对皇宫内院,却并没有大修大建,仍依照过去的格局,甚至各宫各殿的名字都没变,只一样,相比惠帝坚辞选秀,明帝登基伊始,便广选淑女充容后宫,嫔妃之数达百人之众,后宫也因此一扫之前的冷清,女人多了自然就冷清不了了。
虽封了后宫妃嫔,却并未立后,后宫没有特别得宠的嫔妃,若说得皇上意长春宫的巧妃该算一个,说起这巧妃还很有些来历。
姓程,是新任户部程侍郎的亲妹子,闺名筱筱,也是前皇后妹子的小姑子,说起这程晓晓也算有些运道。
到明帝登基选秀的时节,已过了二八,十九岁的年纪在那一拨秀女里真有些大了,若不是她哥哥荣升了侍郎,这选秀根本没她什么事儿呢,却不想倒因祸得福。
家里也不是刻意要拖这么大的,因隐着一桩密事,不得已罢了,当年遴选宫女,程筱筱正好十二,家里头心疼女儿,不舍她去受苦,便寻乔大妮顶了名儿,本说过上个两三年,等风声过了,再寻婆家。
不想乔大妮进宫之后,却混出了名堂,既得了圣宠,又成了慕容丞相的女弟子,程家得知此事,真是日夜不宁,生怕这欺君之罪的名头落下来,自己一家老小的脑袋就没了,哪里还敢给女儿说婆家,一耽搁就耽搁到这么大。
后辗转乔大妮封了贵妃,程家老爷倒想出一条保命之计,让自己儿子娶了乔二妮,这跟贵妃娘娘成了一家儿,还有什么欺不欺君的。
后来等到皇上禅位,新帝广选淑女的时候,这位程家姑娘还待字闺中呢,因是侍郎之妹便得了进宫的机会。
要说那些秀女,家里比程家显赫的有的是,可谁也没有程筱筱的造化,就凭程筱筱这三个字,从进了宫门开始,上至新上任的大内总管福寿,下至洒扫的小太监,都对她颇为照顾。
一路顺风顺水的到了皇上跟前,万岁爷的心思自是没人敢猜的,福寿在旁边儿却瞧得真真儿,本来皇上还无精打采的歪在龙座上,却一听程筱筱三个字,立马做直了身子,道:“站那么老远,当朕是千里眼不成,近前来,我瞧瞧。”
等程筱筱走近,瞧了半晌儿,又歪在龙座上淡淡问了句:“谁家的”
程晓晓回说:“侍郎府。”这一说侍郎府,皇上才又扫了她一眼:“你兄长倒是个好官儿,你这名儿也好,留吧。”
没多少日子便侍了寝,先封贵人后晋嫔,不上一年诊出有孕,一朝得子,封了妃,皇上赐封号巧,可不真是巧吗,能一路荣升,除了她的名儿着实打到了万岁爷的心头,还有就是性情,这位巧妃性情最是温婉贤良。
虽算不得多受宠,却也不会遭万岁爷冷落,十天半个月的总去她那儿一趟,后来巧妃在长春宫墙根儿种了一架葫芦,万岁爷更是连着去了几趟,由此瞧,这位巧妃也并不是没心机的主儿。
福寿先头真没理会皇上有这种心思,却后来仔细瞧后宫那些受宠的嫔妃,或多或少都有些前皇后的影子,福寿这才明白,原来过去的裕亲王也存了心思的。
要不,也不至于一得了信儿,就丢开国事急巴巴的赶了来,正想着,忽听皇上道:“站下,你们绕道把这些东西送过去,朕从这山头翻过去。”
说着已下车上了山路,福寿急忙吩咐下,带着几个侍卫追了上去,福寿先头说让人抬着,皇上只是不依,非要自己走,山里湿气重,山路上生了青苔,虽有些湿滑,倒真近上许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攀到了山顶。
朱锦堂站在高处往下头山谷里一望,忍不住感叹一声:“好一个世外桃源。”福寿也望过去,见果真是满山满谷的桃花,正是三月初,薄雾中一片烟霞之色,美不胜收,烟霞掩映间是一座青堂瓦舍的大宅院,宅院颇大目测足有七进,遥遥仿佛听见有歌声传来。
朱锦堂仔细听了听,调儿有些古怪,那词儿却是,唐伯虎的桃花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