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客房忙碌成一团,一盆盆温度适宜的清水来回地端进端出,谁也没注意到那只叫阿然的小黄猫正蹲在暖炉旁烘干着自己湿漉漉的毛发,浅蓝色的眸光时不时担忧地瞥向床上无声无息躺着的男子。
半晌,它小爪子勾着毛巾一下一下地擦拭完自己的身体,趁着秦离和秦娥交谈之际,小短腿轻车熟路地跳到卫景珩的身旁,恹着脑袋悄悄地窝在了床畔。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三个时辰……
默默守候的陆锦鸢,肚子咕咕乱叫,才意识到自己从午膳后就再也没吃过东西。如今卫景珩一倒下,她就被暗卫们彻底无视,挨饿到现在……心情别提有多糟糕和焦虑……
她想自己现在的心因为卫景珩一病不起后,一直七上八下、忧心忡忡地提着,一定是舍不得前几日秦王照顾自己时,好吃好喝的猫大爷生活。所以秦王,快点醒来吧……
作为一只猫,不能没有一个合格的铲屎官!
又一炷香过去,岑寂的雨夜,被卫景珩一阵阵痛苦而压抑的咳嗽声所打破。
正运功疗伤的秦离闻声,立刻蹿到床前,紧张地低低呼唤:“王爷,王爷!”
但映入眼帘的场景却惊了他一跳。
床上,卫景珩面色煞白,额头虚汗直冒,身子冷得直打颤,似是压抑着什么巨大的痛苦,蹙紧的眉流露痛楚,双手死死地紧握,在掌心上掐出道道血痕。
“王爷怎么了?为何还没醒来?”
秦娥用毛巾拧着热水,重新给卫景珩的额上覆了一块热毛巾。
一整夜,她都在重复着覆热毛巾、针灸和喂药的动作。但不管她怎么将卫景珩的下颚抬起,怎么撬开卫景珩的唇齿,苦涩的药仍顺着他的唇角流淌而下,一口也没有喂进。
“王爷前段时间的伤还未养好,如今受了刺激肝火上冲,后在雨中又淋了若干个时辰,寒气入体,引发了沉疴已久的旧疾,导致气血逆流,肝气郁结,气滞血瘀,病势渐沉……”
好不容易用针灸治住王爷剧烈的咳嗽,却听得他无助地一声声唤娘,青娥满头大汗,转回来与秦离四目相对。
停顿了一下,神色里明显忧心忡忡:“现在,王爷正被心魔所惑……怕是又想起了贵妃的死……”
仇恨、贪念、妄念、执念、怨念等都属于心魔。一切执着,皆能生魔。
往年,卫景珩最严重的心魔即是仇恨。
血腥的梦魇如同索命的厉鬼,让他窒息绝望,让他仇恨发狂,让他走火入魔几度在鬼门关上挣扎,甚至无边的黑暗和恐惧伴随着他不能入眠……
但他心中有一盏温暖的明灯,暖暖柔和的亮光似是化解了一切黑暗。
她说,不怕。
一年一年过去,所有的恐惧最终都化为了一种鞭策。战场杀敌、浴血奋战,他的心魔变成了激励他不断成长的强大动力。
每一次克服,都使得功力更进一步,都能离回京的目标更进一步。
但现在,他眼前一片黑暗,心中的恐惧幻化成了狰狞嗜血的景象,竟是夺走了他所有的五官五感,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的恐慌。
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危机四伏的树林,抑制不住的惊慌,那满满的绝望和恨意,喷薄而出。
“咳——咳——”卫景珩又是一声惊咳。
汩汩的鲜血从他喉咙里涌出,他的表情极其痛苦,太阳穴和脖子上的青筋暴突而起,在床上挣扎颤动,含着细碎压抑的□□声。
陆锦鸢见状,更是提心吊胆。
湿漉漉的大眼睛担心地滑过卫景珩苍白的神色,他紧抿的唇瓣染着鲜血,他放在身侧的双手不停地颤抖,她忍不住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轻轻地碰了碰卫景珩的手背。
很凉,而且冷汗涔出!
陆锦鸢心中一惊,刚想再摸摸卫景珩反常的体温,就被脸色铁青的秦离整只猫地提了起来,痛得她夹紧尾巴,害怕地嗷呜出一声。
可刚惨叫两声,身体却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牢牢地按下。
“王爷!”见眼前大胆的猫儿趁乱跳上床,用猫爪骚扰着昏迷的王爷,秦离神色一凶,提着它的小脖子就要将它狠狠地扔下床,却不料自己的手刚要一扔,王爷的手轻轻一动,竟是放在了小黄猫的身上。
秦离激动地喊出一声后,紧张地等待卫景珩战胜心魔醒来,但卫景珩依旧昏迷不醒,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他昏迷时随意地一伸手,恰巧碰到了阿然。
修长冰凉的手指带着常年练剑磨出的厚茧,轻触在陆锦鸢毛茸茸却温热的后背上。陆锦鸢的动作先是一僵,随后同样以为秦王已经醒来,立刻高兴地喵喵喵叫唤,毛茸茸的小脑袋激动地蹭着他的手掌。
可见卫景珩这么长时间的昏迷,把陆锦鸢给急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