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静林的话,杨春花的笑容僵住了,“都开始种了,先生,有哪些地方?”
陈静林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杨春花,以为他跟她是一样的郁闷,“能种稻子的地方啊!”
“先生,你能不能好好地回答我的问题?”语气带着些无语和无奈,杨春花直接冲着对方翻了个白眼。
“有水的地方,都在种。”他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吗?
“好吧,先生,你不会认为,这再种一次稻子,在哪里都能种的吧?”杨春花开口说道:“就我所知,越是往北,第一季稻子收得就越晚,北汉最北边,现在恐怕还没收获第一季吧。”
陈静林一听这话,精神一震,脸上的郁闷一扫而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识就是,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再种一次水稻。”
“小花儿,具体点成吗?”陈静林也不生气她这样对比着刚才,报复性的回答,笑着问道,“比如京城?”
“你看看我们这里,漫山遍野的木棉花,京城有吗?”北汉所谓的京城,就是北京,“除非用特殊手段,不然是不能的,就算那样,也不可能大面积地种植。”
“为什么?”
陈静林对于她这个比喻有些不理解,“我看这里有水稻,京城也有啊。”
杨春花拍着脑袋,“管家是光照,气温,还有其他各种的地理因素,你想象,我们这里的水稻种一轮,只用三到四个月,但越是往北,轮一圈的时间是不是越长。”
陈静林点头。
“先生,今年是因为时间我,所以,我就说再种一次稻子,明年你们陈家可以试一下,天气一回暖就开始种,一年种三次都有可能的。”
陈静林眼睛一亮,“我会让人去试的。”
“先生,种两次水稻,长江以南若是抓紧时间的话,都可以试试,靠着长江北的,也许能成功,北边得太远的,除了浪费人力和物力之外,不会有别的收获。”
杨春花开口说道。
“可是已经种下去了。”
陈静林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有些又犹豫地说道。
“不会是你们派的头吧?”
陈静林摇头,为了谨慎起见,家主只让在交州实验,成功之后,再逐步推广,不对,这件事情不对劲,他对农事的事情不精通,但对于各种斗争反应就是极快的。
这么大的事情,上官家竟然没有验证,就直接禀报皇上,这并不像一个大家族的作风,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个,抢他们陈家的功劳。
看来要让家主好好查查这事,不过,这并不是最紧要的,今年,老天爷像是专门跟北汉作对一般,许多地方的谷物都在要收获的时候糟了灾,他不敢想象,要是北边那些产量本来就减少的村民,满怀期待地又种下谷物,结果却是希望落空。
这可是以朝廷的名义发布下去的,上面盖着皇上的玉玺,到时候民怨一起,朝廷的威望,皇上的名声都会跌倒极低点。
虽然上官家是罪魁祸首,但他们陈家也不一定不被波及,想到这里,他再一次问道:“北边真的不能再种一次水稻吗?”
杨春花摇头,“先生,北方要种也是接着种小麦,等到第二年的时候再收,不过,不管怎么样,每个地方都有差异,需要小面积的试种,成功之后,再推广,这样才保险。”
陈静林点头。
杨春花说了该说的,就甩手不管了。
而陈家,却因为她的话,又开始紧锣密鼓地商讨布置起来。
十天后,陈家上奏折,虽然这个时候,种下田的水稻已经长了不少,但陈家的官员还是顶着风头正盛的上官家,抛下北边第二次水稻不能成功这么一个惊雷。
轰得整个朝堂的人都目瞪口呆,然后全是怒火地盯着他们,这些日子,皇上因为大雨水灾而阴沉的脸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这陈家人却是这么当头一棒挥下去,好像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只是,陈家人不管这些,接着劝说皇上,既然事已至此,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将水稻失败后的民怨降到最低。
果然,皇上的脸阴沉得厉害,目光看向上官家的人,要他们给陈家人一个保证,也按他的心。
上官家的人并不懂这些,但混朝堂的人,脑子没一个简单的,不管怎么样,这事是他们提出来的,要是现在再抛出一个不确定的答案,皇上恐怕会直接砍了他们的脑袋。
所以,他们只得拍着胸脯,一脸自信地给了保证。
然后,陈家人依旧不死心,摆出一副我最忠心爱国,我死都要为皇上的名声考虑的架势,求情皇上多问问精通农事的人,让他们多想想他们的话,就知道他们说得很有道理。
皇上虽然很是不耐烦,但下朝之后,心里总觉得不安稳,想着问一问也没什么,就开始吩咐人去宣旨。
上官家的当家人是一直就在京城,听到这话,心猛地一跳,立马吩咐人去找上官雪婷来问话。
“再种水稻,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父亲,怎么了?”上官雪婷开口问道。
“我问你话呢?”上官家主有些生气。
上官雪婷琢磨了半晌,看着房间内的人,表情很是明显。
上官家主一挥手,屋内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父女两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在梦里梦到的,”上官雪婷的一句话让上官家主的脸色变得很是厉害,当初这个女儿说得太确定,这些年他又一直被陈家追赶,所以,再问了几个懂农事的幕僚后,见他们都觉得可行,就没有再疑虑,吩咐人直接上书给皇上了。
若是让朝堂的人知道,这仅仅是因为他女儿的一句梦话,他上官家多年的名声都要毁之一旦。
“爹,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见父亲脸色实在是不好,上官雪婷关心地问道。
上官家主看着女儿,摇头,这件事情的责任在他,是他太心急所知,雪婷一个闺阁小姐,知道什么事情,“没事,你下去吧。”
“爹,”上官雪婷很是不甘心,突然想到刚才父亲提到水稻的事情,眼睛一亮,“是不是陈家说了什么?”
“恩,今天陈家上书,说种两次水稻,只能在南边,北边是成功不了的。”说着这话的时候,上官家主仔细地看着他女儿的表情,想着是不是女儿身边陈家的人,所以,陈家才会设下这样的陷阱,让他们家钻进去。
不过,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毕竟这件事情做主的是他。
上官雪婷脸色一白,因为这事她回来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所以,格外地关注,京城外的村子都已经种下水稻,若是不能成功。
“爹,那要怎么办?”
“你也觉得陈家说的是真的?”上官家主心里还是不想去相信的。
“恩,若是陈家的话,那就一定是真的。”上官雪婷很认真地说道:“爹,我梦到的不仅仅是水稻的事情,过几年,陈家会给皇上献上像雪一样白的纸,并且这纸造价很是便宜,普通百姓都能买得起。”
上官家主的瞳孔猛地一缩,看女儿的样子,并不仅仅是做梦。
“献纸的同时,还有一种印刷术,可以将一本书很快速地变成好多份,降低了书的成本,让天下的学子都受益,也因为这个,陈家的名声和势力超过我们上官家。”
上官家主站起身来,脸色骇然地看着女儿,他想,这些话应该不会是假的,毕竟她所说的话,一般人根本就想不到。
“知道那纸和什么印刷术是怎么做的吗?”
上官雪婷摇头,那时候她整日游走于世家千金的各种聚会,只听说过,哪里知道怎么做?
上官家主眼里的失望并没有掩饰,看得上官雪婷心里难过不已,上辈子父亲被陈家超过后,就歇了家主之职,整个人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
“不过,父亲,我知道,不管是春联,轮椅,水稻,甚至后面还没有出现的白纸和印刷术,都是由一个人制造出来的,而那个人并不是陈家人。”
感谢当年她被发配的南疆,就是交州,不然她还不会知道得这么具体。
“你知道是谁?”
上官雪婷这次却给出了很明显的线索,“就在黑山县,名字叫杨春花,陈家,有一个叫陈静林的人,收了他的堂弟为弟子。”
“陈静林,”听到这个名字,上官家主已经不怀疑女儿的话,毕竟静林先生虽然名气不小,但从未在京城出现过,而他之前的四名弟子,都是出身陈家的,这么破例收一个外姓弟子,肯定是得到陈家主的点头。
“恩。”
上官雪婷点头。
“雪婷,以后梦到什么,除了第一时间告诉爹之外,谁都不能说,包括你兄长,知道吗?”上官家主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开口叮嘱道。
“我知道,”上官雪婷笑着点头。
第二日,上官家主亲自去见了皇上,磕头请罪,皇上虽然生气得很,但面对上官家主,也只能说些下次注意一些的话,就把他打发走了。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皇上,只能将怒火转向后宫的皇后。
陈家和杨春花是完全不知道她已经暴露了,在第二次稻子成熟的时候,整个杨家村都洋溢着喜庆,等到收割完成后,许多的村民都买了香蜡火纸,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情告诉给祖宗。
而第二年新年刚过,杨天佑就担任黑山县的县令,有些忐忑不安地接过陈公伯留下的一半人手,然后连续几天,都在用心地听陈大人的为官之道,越听就越觉得心惊,也更加地觉得他之前实在是太天真了。
陈静林依旧在杨家村学堂,悠闲地当着他的教书先生。
杨家人的生活依旧没什么变化,就是现在的县令夫人,孙氏也依旧住在杨家村,杨天佑还是每天来回一趟。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搬到县城去,只是,一家子住在陈公伯留下的,对于他们来说,十分豪华的院子内,没几天就不自在起来。
出个门,想跟邻里走动走动,别人倒是很愿意,只可惜,他们很快就发现,跟这些人完全没什么好说的,再加上一应吃穿用度都要花银子,就更住不下去了。
不到十天时间,一大家子人就回了村子。
开春没多久,二婶又生了一个男娃,三婶这次傲视添了一个闺女,不过,她看着二叔和三叔都挺高兴的,特别是三叔,抱着闺女都舍不得撒手。
韩大鹏已经对生女儿这件事情死心了,再加上现在杨大妞年龄也不小了,六个儿子已经足以让她在韩家站稳脚跟,再加上现在娘家争气,生活美满得很。
现在正摩拳擦掌地和自家婆婆商量,大儿媳妇的人选。
杨春花现在已经十岁了,也算是半大的姑娘,厨艺女红这些也开始跟着两个堂姐学了起来,只是,她脑子好用,学什么都快。
可能是他们八个小伙伴,三个女孩都上了十岁,家里的大人不再允许她们一直跟着男孩疯跑,只等到学堂放假时,才能一起玩。
杨春花倒不觉得有什么,几个哥哥弟弟失落了几天。
春光明媚,鸟儿叫,花儿香,杨家人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杨春花扎着两长长的辫子,绕着村子跑了一圈,遇上村里的人,就笑着打招呼。
村民们也不觉得奇怪,杨家这女娃,从五岁起,每天就开始这样跑,也不知道她跑什么。
县城里,杨大妞和杨宝珠住在一条街上,姐妹两人像往常一样,结伴去买菜,到家的时候,杨宝珠看着门上插着的信,疑惑地拿了下来,“这是谁的?”
“给妹夫的。”杨大妞开口说道。
杨宝珠点头,“等中午回来后我给他。”
姐妹两在这里分别,杨大妞回到家,跨过门槛,低头就看见一封信被丢在地上,捡了起来,等把菜放好以后,才去后院找公公婆婆。
“爹,你看看这信,是不是给相公的。”
现在家里就公公认字,杨大妞将信递了过去。
韩大福看着信封上杨大妞三个字,皱眉,“给你的?”
“给我的,”杨大妞有些反应不过来,然后,笑着说道:“爹,谁我给我写信,我又不认字,你看看写的是什么?”
韩大福想想也是,擦了擦手,打开信纸,血红的大字让他的心猛地一跳,再看到那一行字的内容后,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老头子,你怎么了?”
蔡婆子关心地问道,然后,也瞥见那血淋淋的字,虽然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可看着就吓人得很,“谁这么缺德。”
“大鹏,是大鹏出事了,”韩大福哆嗦了好几下才开口说道:“上面说,大鹏在他们手上,要想大鹏平安无事,就用杨家的龙飞胎换。”
“什么!”
蔡婆子和杨大妞同时尖叫道。
韩大福凑近问了问,真的是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白着脸说道:“你说,这是不是大鹏的血?”
“啊。”
蔡婆子一听这话,再看着那血红,一声都还没叫完,人就晕了过去。
杨大妞慌乱地将婆婆扶起来,脑子一片空白,“爹,那要怎么办?”
韩大福也十分担心儿子,不过,看着一个六神无主的儿媳妇,还有已经晕过去的蔡婆子,“先去找县令大人。”
“对,还有老五呢。”杨大妞红着眼说道,“不对,公公,我妹妹,宝珠那里也有这样一封信,你说会不会是妹夫?”
“别瞎猜,你在家里照顾好老婆子,我去你妹妹那里一趟,然后去县衙。”韩大福努力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来,最后深吸一口气,哆嗦发软的腿才好了些。
等到了杨宝珠那里,将事情说了一遍,吓得杨宝珠递过去信的手都抖个不停,打开一看,两张一对比,一模一样的字,一模一样的血红。
杨宝珠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