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以卫平的造诣,写一封像模像样的家书还真有点困难。不过,他知道贾充早就派人打听过他的底细,所以倒也不用担心露怯,就用了近乎大白话的语气。
王月挽起衣袖,伸出两只青葱般的纤纤玉指,轻轻捏住一块松墨,在那方雕着荷叶的古朴石砚中缓缓磨动,眼睛却偷偷瞄着卫平写得书信。看到卫平写的都是大白话,王月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轻蔑。但是很快,她的面色便凝重起来,不时地偷眼看向卫平。
令她神情凝重的并不是书信的内容,而是书信上的字迹。字都是大白话,但却写得龙飞凤舞、潇洒自如。东吴也有不少书法大家,但是任何一个人的字都比不上卫平。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必然是读书有成,可为什么写信却用大白话呢?
王月存了这样的心思,再回过头来看那封书信,便不觉得好笑了。因为是家信,用上大白话,就显得更加亲切,这才是一家人说话该有的感觉。
卫平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三张纸,这才搁下笔,一抬头,却看见王月正痴痴地望着自己出神,不由想起一首诗来,脱口吟道:“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夜读书。难怪,难怪。”旋即又道:“可惜,可惜。”
这两句诗是古代读书人的理想,卫平连呼“难怪”,是觉得古人说得很有道理。有位美貌佳人在旁相伴,这书读起来也多了些趣味。后面两声“可惜”,却是他想起了裴慧。除了那位左夫人之外,裴慧是他到这个世界之后见过最美的女人。而且裴慧秀外慧中,正是读书的良伴,可惜不在身边。
王月当然不知道卫平又是“难怪”又是“可惜”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已经完全被那两句诗吸引住了,忍不住问道:“老爷所吟唱的诗句不知为何人所做,奴婢却从未听过?”
“何人所作?呵呵,你管它何人所作,只要听着顺耳便好。”卫平心道,你问我这两句诗为何人所作,我却去问谁?不过,王月的问话让卫平本已消失的疑惑又重新冒了出来,沉声道:“我倒是想要问问,你究竟是何人!”
这个年代,读书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普通百姓家的子弟,尤其是女孩子,很少有读书的机会。宫女大多出自普通百姓人家,王月大约也不例外。即使她因为承担着磨墨的工作,偶尔认识了几个字,却断不会因此而对诗歌感起兴趣,她的话不由重新勾起卫平的疑心。孙皓虽然投降了,但这里毕竟是吴国故都,谁知道会不会在暗中隐藏着什么,凡事都该小心为上。
王月神色略微有些慌乱,赶紧说道:“奴婢只是一名小宫女啊。”
“真的只是一名小宫女?”卫平一声冷笑,忽然抓起王月捏着松墨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滑滑的,腻腻的,分明就没沾过阳春水,否则又怎会保养得如此纤细白嫩。
王月吃了一惊,想要把手缩回去,最终还是忍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亡国宫女哪里还敢奢求什么尊严,有些事情,眼睛闭一闭也就过去了,至少眼前这个少年算得上英俊,倒也不会令人十分难挨和抗拒。
卫平却已经放开了她的手,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直到这时仔细看,卫平才发现,王月的那张脸瓜子其实也很精致,下巴尖尖,两颊还有一对迷人的小酒窝。她的眼睛虽然总是微微眯着,但在慌乱时也会偶尔睁开,深邃黑亮。她乍看之下,容貌并不十分出众的,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灰,二是她的眉毛太浓太粗。
不过离得近了,还是被卫平看出些端倪。那双眉毛远看又黑又粗,近看却很不真实,而且隐隐有些墨汁的味道。作为磨墨的宫女,她手上沾点墨汁很正常,但眉毛上也有淡淡的松墨味,那就说不过去了。如果不是卫平几乎贴到了她脸上,还真被她瞒过去了。至于发灰的脸色更令人可疑,哪有人双手洁白如玉,脸色却发黄发灰的?
卫平忽然松开手,大声喊道:“独孤兰,打盆水来!”
门外传来“啪嗒”一声,似乎有人踩着了什么东西。然后便听独孤兰慌乱地答应一声,脚步渐渐远去。敢情这丫头一直躲在外面偷听,卫平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独孤兰的动作很快,一只装满水的硕大铜盆就被她端了进来。要是换了王月,只怕她连空盆都端不动。难怪独孤兰要说,到底是谁伺候谁了。不过,独孤兰好像带着一肚子气,进了门把铜盆往王月面前重重一顿,水花溅起,将王月淡绿色的裙摆都打湿了。
卫平诧异道:“你拿这么大一只盆做什么?”
独孤兰却是充耳不闻,只对王月说道:“脱了吧!”
王月有些莫名其妙,奇怪道:“脱?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