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嘴里喂根棒棒糖(1 / 2)

不知道那是几岁,那个时候自己还没有名字,小姐姐一直小弟小弟的叫我,那个时候,真的很快乐,很快乐。

我是小弟,在所有兄弟姐妹们当中不是最小,但个头育的最慢,跟一群小破孩光着青茬脑瓜在沙坑里玩耍时,总让大人以为我受欺负。

虽然我的确一直被欺负。

所有小破孩都喜欢小姐姐,小姐姐又最喜欢照顾瘦弱的我,所以我一直被欺负,但我从来不告状,自钢蛋把我的裤子塞在茅坑的那一天起。

小小的争吵,或者欺凌,其实在我不怎么好的记忆里占不了多少篇幅。

更多的是,蓝蓝的天空,尖叫大笑的小破孩,一尾褪白的纸筝,请原谅我用尾来形容,因为在哪时,认识十分浅薄的小破孩,看到纸筝那长长的尾巴,就把它和同样长着尾巴的鱼相提并论。

后来有好心人组织小破孩们参观动物园,我才知道,除了餐桌上的鱼有尾巴外,还有好多动物,也长着尾巴。

秋千、沙坑、还有一颗颗歪脖子树,是小破孩所有的世界。

我们赤着脚丫,把排球当做足球踢得溜溜转,然后在嬷嬷大叫斥责的喊声里四下溃逃,最后又聚在小姐姐的房间里,听她讲那本翻了无数次的童话集。

小姐姐并不小,但也不大,小破孩中不是没有岁数比她大的,但都没有她懂事,所以小姐姐可以护着我们跟嬷嬷道歉,可以跟着嬷嬷忙碌院里的事。

每天夜里,小姐姐也可以最后一个睡,哼着“采蘑菇的小姑娘...”哄着我们入眠。

院里没有钱,在那个特殊时期,哪怕奶奶的家世很好,也经不起时局不断地变化,奶奶最疼爱的小儿子跪在奶奶房前一整夜,第二天就买上去深圳的火车票。

哦,忘了说了,小姐姐就是奶奶小儿子的外生女,一个不入奶奶家谱的血亲。

奶奶小儿子走后,院里的财政越来越差,好在奶奶认识不少人,勉强还能维持住,粮票取消的那一年,小破孩们争前恐后,帮奶奶和院里的人把积攒的粮票都兑了。

小姐姐一边帮忙搬粮食,一边提着打铁水壶,在所有人周边忙前忙后,我还记得小姐姐在一个绿黑色的搪瓷碗倒水,然后热红着脸,细着汗,自己不喝,递给我,冰凉的井水润过我的喉咙。

小姐姐自己的嘴唇却起了火泡,好几天才消。

日子一天天过,院里紧巴巴地,只有过年过节才吃得起肉和糖果,但我真的,真的很想一直过下去。

那段让我刻苦铭心前半生的事情过去很久,我忘了恨,忘了苦,忘了念,嘴角扬扬,好像不曾有过阴霾。

“小弟,给你,我不喜欢吃,要好好的哦。”

这是小姐姐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午,蝉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叫的人心烦,也叫的人心慌。

五个拿着半米多长片刀的男人,闯进这家以慈善传名小城的孤儿院,哦,我记起来了,原来,我只是一个孤儿。

他们是从南方来的,据说被舶来的外国商人骗得血本无归,回家的火车票都补不齐,一念之差,就开始报复社会。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很想问他们,为什么要选这里,为什么要选...我家!

他们冲进孤儿院的时候,小破孩们正在玩捉迷藏,我个头小,仗着柔韧性好,硬是挤进奶奶从家里带来的青瓷大花瓶。

小姐姐负责找人,第一个就找到我。

“小弟,呐。”小姐姐没有把我揪出来,而是将上午嬷嬷分给每个小孩的棒棒糖递给我。

“小弟给你,我不喜欢吃。”小姐姐竖起一根食指让我保持安静,笑得时候,露出一个淘气的牙槽,哦,想起来了,小姐姐正在换牙,所以才不吃。

然后小姐姐跑去抓别人,一去,就再也回不来。

那些暴徒,一进孤儿院就开始砍人,杀人,嬷嬷们本来可以跑的,但为了保护小破孩,结果都被暴徒追上。

公安局的同志来得很快,真的很快,并不像后来电影里说的那么不堪。可那个时候,暴徒们已经把大人都杀干净了,要不是奶奶正好在家,说不定也会遭殃。

暴徒慌张了,他们试图反抗,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到处抓小孩,想要用人质威胁公安同志。

我还依稀记得,小姐姐慌乱地带着钢蛋、五毛、菜头躲进奶奶的房间,一个个把他们藏好,正打算躲进床底的时候,暴徒们出现了。

我很害怕,我很生气,我牙齿咬得咯咯响,可我手脚僵硬冰冷!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有勇气冲出去,是不是,死了也值得。

小姐姐挣扎地被拖出去,两只手一直抓着门框,她最后眼睛没有投向任何一个人,只是怔怔地看向我。

我从大花瓶的劣质釉质缝隙里看到小姐姐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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