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感到有一种狂热,正从内心深处一点一点地喷涌而出。
并没有喜悦,却有着太多和喜悦截然不同的成分。
仇雠,快意,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
除了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杂在一起的情感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多实际的想法。
他只是想看看,在这几乎可以称作是“轻易”的重逢时候,对方面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还能像过去那样,对什么都一无所谓般懒散随意?
还是像那个电闪雷鸣之后的晨曦里,背负着另一个男人的尸身离开时的那般决绝无情?
亦或是银簪湖边夜色里,在另一个男人的回护之下离开前,看向自己的,那近乎得意和炫耀一般的笑?
……
应该都不是吧。
徐徐地合上双眸,祈晟在冷酷如面具一般的神情之下,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思绪放空。
他有何必要去设想,去猜测?事实是,她将会重新落入自己的手中,并且再不可能逃开。
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原本紧绷而弧度分明的唇角,终于慢慢地浮上一抹笑来,却较之之前更冰冷,更森寒,与这早春,与这初阳,格格不入。
而在这不长的时间里,北戎送亲的车驾已经来到近前,停了下来。
大抵因为行程仓促,且护送的不过是个汉人女子而已,车驾十分简单,数量也极为稀少,乍看之下,常人几乎难以想象,这车仪中女子的身份,会重要到关乎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与和,关乎到神州大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战乱和安定。
手持符节的北戎时辰从行走在最前列的马上翻身而下,在祈晟的肯之下,带着几名随从缓缓来到面前。
操着一口较为标准的汉语,他行了一礼,道:“可汗已然按照陛下的意思,将公主送来了。至于战马,正如之前文书中所言,一来筹集需要些时日,二来各种细则还未商议完毕,还请陛下宽限数月期限。”
他态度十分恭敬,对大胤也有着一种对待天朝上国谦卑态度,然而初一闻言,却不禁皱了眉。
他转头看向自家主子,后者面色在一瞬间,已经明显地阴沉下来,如同乌云密布,大雨将至的天幕。
但他并不说话。
初一跟在他身边多年,当即会意,知道祈晟这是默许自己僭越开口的意思,便微夹马肚,稍稍向前,对北戎使者道:“‘之前文书’是什么?”
那使臣面露惊讶之色,道:“便是……便是大约在十日前,送到贵国的文书啊,为可汗亲笔所写。”
初一眉间沟壑越深,瞥了一眼祈晟,见对方仍旧是一言不,便道:“实不相瞒,我们并未受到文书。”
“啊,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使者哪里料得到会出这样的纰漏,震惊几乎语无伦次。
初一略有不悦道:“你们的文书没能好好送达,难道还要问我们王爷不成?”
使者自知失言,忙欠身致歉,并道:“实不相瞒,我们北戎的确送过这么一份文书,此事绝无虚假!”
虽然那封文书并非是由沙摩多亲笔所写,而是经由的四大王公商议之后,请人模仿的笔迹。
文书中礼数周全地提及了两个问题:
其一,北戎君臣商议之后,决定将公主科沁送入大胤联姻,并上良驹五百匹,以结两国只好;
其二,时间仓促,请求先行将公主送往,马匹宽限数月后送达。
在四大王公看来,北戎把公主先送过去,就无异于先给了大胤一颗定心丸。人质在手,祈晟也无需担心他们会反悔。
这原本是个不错的算盘,谁料……半路就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当时文书送达之后,并未得到大胤的立即答复,四大王公只因为祈晟傲慢且咄咄逼人,根本不屑于回复,只是默认、加上他们急着在沙摩多现之前把科沁送走,故而也不曾等到答复便直接把人送上了旅途。
现在想来,这阴差阳错间,岂非是给了大胤一种欺骗和糊弄的感觉?tqR1
使者的前额开始冒汗。
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不光是自己无法活着回去,只怕两国之间的战乱……依旧是要无可避免的。
盘桓在头顶的只有沉默,泰山压顶一般,带着一种千钧的压力。
许久许久,低沉的男声自马背上响起。语气平常而淡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在里面,然后开口的一瞬间,却仿佛给头顶的压力加了无数筹码似的,让使者的肩头几乎感到了阵阵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