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先生张谨自从过年休沐后,便在家里养病。倒也不是大病,那日他和外孙女婿秦珏吃酒,多喝了几杯,回来后便总是头晕,这十多天便没有再去潭柘寺,偏他这病又受不得惊扰,遂每日闭门不出,在荷花池的家里静养。
早上,他跟着徐老夫人在园子里打了一会儿太极拳,忽有灵感,正想回书房写点东西,就见小厮澄心急匆匆进来:“老太爷,您真乃神人也,潭柘寺昨晚真的出事了。”
张谨不悦,翻着白眼:“这就什么话,潭柘寺出事与我何关?我也是才从你口中得知的。”
澄心抓抓头皮,换个说法:“老太爷,潭柘寺那边传来消息,出大事了,太吓人了,昨儿夜里不知怎么的,有四十多人出去就没回来,也不知道是去哪儿了。”
张谨长叹一声,真让小章子说对了,锦衣卫很快就要抓人,而且一抓就是四五十人。
虽说这些都不是他的人,可是修书大事是由他主持的,若是他此时好端端的,那就难辞其咎。
“头晕,又头晕了,快去请太医!”张谨说着,也不用人扶,一溜烟儿似的回书房了。
澄心瞠目,这么大岁数了,还能跑这么快,您老人家也装得像一点啊。
自从把修书的地方挪到潭柘寺后,潭柘寺后山就变成了禁地,有御林军把守。
因此,四十多名江南学子失踪的消息,并没有传出来。但是潭柘寺里却已是人心惶惶。
傍晚时分,锦衣卫指挥佥事邹尚来到潭柘寺,客客气气地请了任《同德大成》都总裁的柳村。
柳村是江南史学大家,同德九年的进士,却是一天官也没有做过,中了进士便回到江南,加入金陵书院,在江南有了些名声,三年后,金陵书院的山长又将他推荐到余杭书院,余杭书院的山长对史学颇有心得,柳村到达余杭书院后便如鱼得水。在江南,余杭书院远比金陵书院更负盛名,柳村在余杭书院很受重视,之后广收学生,又编撰了两本史学书籍,声名鹊起,成为当世大儒。
加之柳村一直不肯出仕,就更令清流们佩服,在江南,他的名声不逊凤阳先生张谨。
此次,来京城编修《同德大成》的江南学子之中,有很多都是冲着他的名声。
因此,邹尚带走柳村的时候,并没有大张旗鼓,邹尚甚至没有穿飞鱼服。
可是这件事还是很快便传遍整个潭柘寺。
柳村是被锦衣卫抓走的。
秦烨虽然自从过年就没有回来,但是秦家还有十几个人在潭柘寺里参与编书,得到消息后很是震惊,族里私底下都说秦烨被秦珏杀了,锦衣卫不是应该来调查此事吗?怎会抓走了柳先生?
他们只知道潭柘寺内生的事,并不知道就在邹尚带走柳村的同时,锦衣卫在潭柘寺后山的一条小径上,还抓了几个人,这些人是想从这条小径悄悄溜走。
柳村年过半百,保养得恰到好处,长年累月一袭布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可是邹尚却对他没有半分松懈,如果真是与世不争的仙风道骨,他就像曾做过太子少傅的万泓那样,无论是朝廷出面,还是当地官绅去请,全都不为所动,住在草庐之中,唯二的两个学生,一个是自己收养的孤儿,另一个是这个孤儿的舅子。他在扬州隐居多年,所知者寥寥无己,若不是锦衣卫对所有致仕官员都有调查,压根儿不会知道万泓真的结庐山野。
可同样是没有做官的柳村,却与万泓完全不同,他的大名几乎日日被江南学子们挂在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