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尼索夫无言以对,失落地垂下了头。他应该很清楚沙俄海军的现状,清楚出现这种蹩脚错误的原因,也清楚这件事的恶劣性质。只要两位王子回去将这番遭遇一说,再加上驳船船主的证词,德国政府定会向俄国讨要说法,令俄国政府的处境雪上加霜。圣彼得堡一旦彻查此事,他们几个学员难辞其咎,纵使能够免去牢狱之灾,军事生涯也将失去希望。
经过了刚刚的误击,俄国驱逐舰像是知错的孩童一声不吭地缓缓靠来,许多水兵聚在前甲板上探头观望,夏树在他们脸上看到了迷茫不安的神情,尽管他们身上的军服非常整洁,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支训练有素、士气高昂的队伍。
海面上雾气渐散,庞大的俄国舰队终于出现在视线当中。粗略望去,这支舰队威风凛凛,长长的海上单纵队仿佛一条见不见尾的巨型海蛇;细看之下,舰队成员新旧各异、样式繁杂,既有具备现代化外观和线条的大型战列舰,又有蒸汽动力搭配风帆设施的古董,还有许多称不上战舰的辅助船只。很难想象这些舰船能够并入一支舰队同步航行,它们不仅从芬兰湾驶到了这里,还将环绕半个世界前往东亚。它们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进行一场意义重大的远征行动,而是一群参加巡游展览的舰艇新舰展现时下的顶尖工业技术,老船带人们缅怀过去的峥嵘岁月。
面对这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俄国舰队,夏树不禁想起史书中的评论:随着日军对旅顺的围困日益加强,俄国太平洋舰队处境岌岌可危,俄国军队从北面支援旅顺的企图又一再落空,沙皇尼古拉二世就像是一位输红了眼的赌徒,将国内能够动用的舰艇集结起来,组成了一支规模庞大却缺乏战斗力的舰队,由一群不称职的军官带着一群连游泳都不会的水兵奔赴万里之外的战场,于是战斗还没开始,悲惨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见夏树没有进一步追究的意思,克里斯蒂安也就气呼呼地闭上了嘴巴,德国王子们的宽容让德尼索夫和同行的俄国学员们非常感激,他们登上驱逐舰之后又在舷侧列队敬礼。
“再见,朋友们,愿好运与你们常伴!”夏树挥手示意。
告别俄国人之后,克里斯蒂安很不理解地问:“干嘛要和这样一群失意之人交朋友?”
夏树望着从这片海域驶过的俄国舰艇,感慨道:“国家的衰弱不是他们的责任,在明知前路充满艰难险阻的情况下依然挺身而出,这种勇气和品质值得尊敬。也许有朝一日我们还会相逢,那时候他们没准已经成为优秀的海军指挥官了,有这样一群朋友终归不是坏事。”
“即便他们能成为一流的指挥官,俄国能建造出一流的舰队么?”克里斯蒂安很是鄙夷地说。
“国体可能崩溃,国家却不会消失。”夏树将原本的历史轨迹融进这隐语当中,然后本着举一反三的心态告诫道:“我们应以俄国的境遇为戒,居安思危、谋而后动,切莫被山巅的风景迷住了眼睛。”
克里斯蒂安撇了撇嘴:“嗯,山巅离我还很遥远,倒是殿下您,此刻已是在山巅上欣赏风景呢!”
夏树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位不只知道吃饭和睡觉的光屁股玩伴,刚刚这话无意间点醒了自己:如今自己在快艇技术和海军课业方面已有近乎完美的表现,继续把主要精力放在这两方面毫无压力,却和站在山巅看风景没什么区别。道路就在脚下,关键在于迈步走向更高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