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初,盛夏的酷热未及百年后那般让人难以忍受,一块甘甜爽口的冰镇西瓜就足以盖过窗外煞白阳光和鼓噪蝉鸣带来的燥热感。
带着一条打着石膏的腿,夏树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会议桌旁的绅士们享用西瓜。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吃相很文雅,且多数人将第一块吃干净之后没再拿第二块。
等所有人都停下来了,夏树不慌不忙地开口道:“一直以来,商业竞争给人们的印象都是激烈而残酷的,但有的时候,市场就像是桌上的西瓜,供应大于需求,无论我们是否继续保持商业竞争的习惯心态,事实都摆在这里它们足够让每个人尽情享用。”
桌旁正装革履的绅士共有十位,他们两人一组,代表着获得凯撒级战列舰建造订单的五家造船厂基尔-日耳曼尼亚、威廉-皇家、汉堡-伏尔铿、基尔-霍尔瓦德、但泽-硕效。
按照夏树的要求,每家船厂都派来了席运营官或与之地位相当的高级管理者,以及负责新战舰建造工作的总工程师。
夏树扫了一眼,力图通过众人的表情神态捕捉他们的内心活动。
“就说我们现在的造舰工作,在座诸位,我们哪家船厂的船坞不是排满建造任务的?”
绅士们对此毫无异议。
“开门见山地说,我这里有一份绝密情报,因为关系到我们间谍人员的安危以及我们日后能否拿到更多极具价值的情报,希望大家能够权衡轻重,除向本船厂最高管理者及董事会议汇报外,不得向任何人泄露。”
夏树神情严峻地展开一张纸,抬眼扫了一圈,缓慢而沉稳地说道:“英国无畏号战列舰,预算造价160万英镑,完工实际造价为178。5万英镑,建造周期26个月;帕勒洛丰级战列舰,单艘预算造价180万英镑,完工实际造价平均约为每艘178。6万英镑,建造周期27个月;圣文森特级战列舰,单艘预算造价178万英镑,舰体已基本完工,建造成本暂未超出预算,建造周期预计为25个月;猎户座级战列舰,单艘预算造价178万英镑,现已陆续铺设龙骨,预计建造周期28个月。”
待夏树说完这些,十位绅士只是相互看了看,各自思量着这些数字背后的意味。
片刻,夏树道:“我们这边的情况大家应该比较清楚吧!已全部完工的拿骚级战列舰,吨位较帕勒洛丰级多500吨,12门克虏伯11英寸炮对英国人的10门12英寸炮,实际造价折合191万英镑,比英国人多12万英镑,建造周期比英国人长3个月;建造中的赫尔戈兰级战列舰,吨位较圣文森特级多900吨,12门克虏伯11英寸炮对英国人的10门12英寸炮,预算造价折合225万英镑,实际成本很可能还有增加,比英国人多出至少47万英镑,建造周期长4个月;即将开工的凯撒级预算造价与赫尔戈兰级持平,吨位较猎户座级多800吨,造价比英国人多将近五十万英镑,32到35个月的预计建造工期。”
绅士们依然只是相互瞅了瞅,一个个沉默无语。看得出来,他们对夏树能够掌握这些数据感到吃惊,但英德造船业存在的种种差距由来已久,他们对此绝非茫然无知。
夏树一边以用手驱动轮椅绕会议桌移动,一边以平缓语气叙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使命,造船厂经营者的使命是让船厂获得尽可能多的利润,造船厂工程师的使命是设计建造出尽可能完美的舰船,这两种使命有共同点也有相互矛盾之处,而在一个运转良好的造船厂,这两种使命乃至更多角色的不同使命,必然找到了一个现实的平衡点,具体我在这里也不用多说!现在,诸位,让我们把视角提高一些,我们一方面有各自的职业角色,一方面又都是德意志帝国的臣民,是这个伟大国度光荣的一份子。德国与英国的造舰竞赛已是无需回避的事实,暂且不说两国建造的新型战舰性能相差多少,也不提英国政府可用财力上有两倍于我们的优势,且无需负担高昂的陆军费用,单讲舰艇建造费用,我们造四艘主力舰的资金,他们可以建造五艘同等级的战舰,而且他们建造这些战舰的速度比我们快得多。长此以往,这场竞赛我们毫无胜利希望。”
在夏树经过处,一名老绅士侧过头看着他说:“可是尊敬的约阿希姆王子殿下,就我所知道的情况,同等级别的新型战舰,我们构造要比英国海军的更加精密,装甲也更厚,这势必要相应提高造舰成本,增加造舰周期。”
“对,您说的没错,我们的战舰生存能力要比英国战舰好很多,这是我们在数量无法反超对方的情况下所作出的明智选择。事实上,我从未想过要将德国战舰的建造成本压缩到与英国人持平甚至更低的程度,更没想过要压缩造船厂的利润空间。”
最后一句话说完,夏树注意到视线中的几位老绅士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到了会议桌的转角处,夏树稍停片刻,道:“诸位都是德国造船行业最有名望的资深者,今天我想请教一下,在同时保证舰艇质量和船厂利润率的前提下,我们的造舰费用是否还有缩减的可能?我们的造舰周期是否还有缩短的可能?”
很快,远处的一位老绅士回答说:“各种造舰原料的价格只随市场行情浮动,人为影响的可能性很低,真正要想办法只能从人工费用上,比如在一些非技术环节使用免费劳役,再或者是适当降低工人工资。至于造舰周期,那很简单,适当增加工人班次即可。”
夏树看了看,其他人并没有对这个答案做出明确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