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在医院外停下车，抬手向上一指：“二楼。”

“嗯，去看看。”唐敬梓下了车，同他一起上楼，在二楼的一间病房外停下脚步。

一对夫妻正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抹眼泪，看到他们两人，同时站了起来：“警官。”

“黄家的。”张伟介绍道，“黄赵两家交情不错，他们是赵元文夫妇的好朋友，还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

话音落下，他又向着病房里努了努嘴，意味深长。

唐敬梓透过门上的玻璃望进去，只见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儿正将病床上小男孩儿的脑袋抱在怀里，无比亲昵的安慰着。

“这应该就是那个叫黄小梅的小姑娘了...”他心下思量着，向旁挪了挪脚步，但被女孩儿单薄的身子遮住，仍然看不清赵铭的模样。

当时现场火势太猛，男孩儿又被浓烟熏得黑乎乎，唐敬梓还真不记得这孩子长什么样子...

黄姓夫妇从旁道：“警官，有消息了么？”

张伟开口：“呃，我们正在调查，放心吧。”

“你们一定要将坏人绳之以法啊...”

“我们会的。”张伟清清嗓子，敲了敲房门，然后推开门走进去，“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女孩儿扭过小脑袋，眼圈儿通红。

唐敬梓不得不承认，那真是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小小年纪，就已经具备了绝代美人的潜质。

他的视线从女孩儿身上挪开，全部倾注在了赵铭脸上。

然后，只觉得一古凶猛的电流迅速蔓延全身，唐敬梓差点儿疯掉...

十三年后，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儿已经长大成人，他所带给唐敬梓的恐惧，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了。

赵铭喝光了最后一滴水，将空矿泉水瓶扔进街角的垃圾桶，而后坐回了劳斯莱斯曜影的驾驶位。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情绪平稳了不少，这才再度动车子，驶离了这条街道。

他蹙起眉头，细细的回忆，实在是想不起当年询问自己的那名警官长什么模样，故而也就无法将十三年前的唐敬梓和十三年后的唐敬梓以作比较。

时间真是一种杀人的毒药，一转眼，唐敬梓由中年走向了老年，而张伟也从青年走向了中年。还有谁没变呢？在岁月的刀割下，凡夫俗子无一存活。

但赵铭真真切切记着那种感觉，他蜷缩在黄小梅温暖柔软的怀里，宛若一只受伤的小兽，接受一个陌生中年人的问询。他的目光躲闪，不敢正视中年人的脸，自然也无从现后者眼底深深的惊惧。

“小朋友，叔叔问你几个问题，对我们很重要，你想清楚了再回答，好不好？”

赵铭狠狠摇了摇头，直到今天，那些问题他也想不清楚。

从车窗外闯入微凉的夜风，他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回到了家。

“来了来了。”黄小梅打开房门，微微一怔，“小铭，你怎么了？”

“我很狼狈么？”

“脸色真差，快进来，你哪不舒服么？”黄小梅赶忙将人拉进屋子里，满眼关切。

赵铭将文件袋扔在茶几上，在沙上坐了，手臂撑住膝盖：“我刚从唐叔叔家回来。”

黄小梅去洗了一条湿毛巾，走回来半跪在沙上，俯下身子为他擦脸。

“谢谢，我自己来吧。”

黄小梅抿了抿小嘴，轻轻问：“小铭，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喏。”赵铭翻了翻毛巾，冲着那个厚厚的文件袋一扬下巴，“所有材料，都在这里。”

黄小梅瞄了一眼，没有去碰。

“小梅姐，你还记得当年在医院里，询问我的那个警官么？”

“那个中年警官么？当然记得，他就是唐警官吧。”黄小梅在他身边坐下来，“唐警官后来到家里看过你，还曾提出想再同你谈一谈，但被我爸妈拒绝了。那个时候案子查得不明不白，你的情绪也才刚刚好转，我爸妈担心你见了他再受到伤害。”

“嗯，这么说，他问的那几个问题你也记得了。”

“因为问的奇怪，所以记得很清楚。”黄小梅轻轻一点小脑袋，“他好像问过你，有没有哥哥或者是弟弟...”

“对，那是他的第一个问题，我给了否定答案。”

“没错啊？叔叔阿姨确实只有你这一个孩子。”黄小梅俏美的脸颊不由变色，“小铭，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没事，我只是...有点儿心慌...”赵铭身体忽而一抖，捏住毛巾的那只手颤了颤，“小梅姐，我想让你抱着我...”

黄小梅眸光微微一凝，她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赵铭这种脆弱无助的样子了。

“小铭...”

她张了张小嘴，最终还是放弃了探寻下去的打算，将赵铭的头抱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后者的脊背，就如同当年一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