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宇村的人说,豆瓜从外地带回来的这个女人跟水上漂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移民部落原配夫妻不多,大多数家庭都是几经组合,这个村里没有闲话没有是非,因为大家都是背着同一口锅(相当于背景一样),老鸹莫嫌猪黑。
在疙瘩的帮助下,豆瓜重新在老宅基地搭建了几间茅屋,跟凤鹅一起住了进去。王世勇队长不可能像要求八路军正规部队战士一样要求他的部下,因为大家执行的任务特殊,对于属下战士们的婚姻基本上采取不干涉态度。
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会介意豆瓜带回来这个女人的身份,大家只是从豆瓜嘴里知道,他的媳妇叫凤鹅。凤鹅是个不错的名字,可是郭宇村的人对于水上漂还是有些怀念,水上漂实际上是个不错的女人,水上漂为了郭宇村的利益不顾一切,那一次屈克胜和屈祥两位老先生来郭宇村铲除大烟,水上漂带头脱裤子,村子里的女人群起而效仿,用女人特有的战术打得两位信奉孔孟之道的老先生落荒而逃。不但保护了郭宇村的大烟没有被铲除,在凤栖塬上也成为一桩笑谈。几个月后水上漂又在瓦沟镇用同样的办法羞辱张德贵,迫使张德贵赔偿了郭宇村人的部分损失(那一次张德贵在郭宇村替邢小蛮用假银元收购大烟,使得郭宇村人蒙受了巨大损失)。水上漂在郭宇村与世无争与人无怨,一个弱女子不出卖自己就无法养活公爹和孩子,可怜一个连自己的名子都不知道的弱女子竟然被公爹杀害,豆瓜爹嫌儿子媳妇水上漂丢人丧德,可是就是那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最先跟儿子媳妇在一起鬼混。
水上漂之死并没有给郭宇村造成什么影响,大家很快就将那个全村最烂的女人忘记,就连疙瘩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要娶水上漂为妻,这阵子脑海里根本不会再现那个穿着红绫袄儿站在歪脖子树下守望的女人,村口的茅屋在水上漂死后不久已经坍塌,村子里没有人关心豆瓜爹那个老家伙的死活,只是看见村口茅屋的烟囱重新冒烟以后,才想起了这幢茅屋以前的主人,以及生在那些人身上的故事。
疙瘩自从娶了张有贵的女儿张芳琴为妾以后,心态完全恢复正常,再也不会沾花惹柳,想往其它女人,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能满足疙瘩所有的欲望,疙瘩的人生之旅迎来了第二个青春。那天疙瘩骑马从村口路过,猛然间看见歪脖子树下站着一个穿红绫袄儿的窈窕女人,那女人勾起了疙瘩对往事的回忆,思绪的某一个角落里重现了水上漂的身影……人有时就是那样,失去的弥足珍贵,疙瘩在他人生旅途中最灰暗的时期,毫不顾忌地推开了水上漂的柴门,水上漂给了疙瘩一个女人的所有能给予的一切,水上漂把疙瘩的承诺当真,想不到疙瘩玩厌了水上漂,竟然去凤栖城里嫖妓……那是一段对于疙瘩来说荒唐而不堪回的日子,疙瘩在恶补,在作践自己,疙瘩染上了性病,多亏了水上漂用一种叫做擦逑草的中药治好了疙瘩的性病,把疙瘩从死亡线上救回。但是疙瘩却恩将仇报,非常粗暴地把水上漂从卧龙岗山寨骂走。水上漂哭哭啼啼地回到自己破旧不堪的茅屋,就在那一天晚上,心态完全失衡的公爹残忍地把水上漂杀害!
造成的遗恨无法弥补,也许疙瘩根本就没有悔恨。可是此刻,那尘封的记忆被激活,疙瘩的心仪里涌出了一股男子汉的侠骨柔肠,疙瘩下了马,毫无顾忌地向红衣女人走去,面朝女人的背影自言自语:“水上漂,你没死,你还活着。”
女人回过头,满脸惊讶的表情。看来女人并不认识疙瘩,疙瘩却在潜移默化中,一下子将女人认出。这个女人非同一般,大约两年前疙瘩在卧龙岗山寨见过女人一面。那时节杨九娃还没有死,李明秋如日中天,在卧龙岗山寨演绎了一场结婚的闹剧,剧中的主人公就是刘子房军长和面前的这个女人,女人的脸上涂着一层釉色,看起来光彩照人,据说那是烟花巷的鸨儿,用姿色将刘子房掳为裙下之臣。一年前听说女人暴亡,疙瘩不会去吊唁,那样的场合轮不到疙瘩出头露面。可是此刻,疙瘩好像嗅到了一股味道,这女人会不会给郭宇村带来厄运?
那女人没有理睬疙瘩,女人走路的姿势袅袅婷婷,犹如蜂蝶落在花瓣上微微颤栗。疙瘩看呆了,说不上什么感觉。豆瓜出来了,站在院子里隔着篱笆墙面朝疙瘩喊道:“疙瘩叔,回屋坐坐。”
疙瘩没有回屋,疙瘩翻身上马,在马屁股上加了一鞭,马儿沿着山路飞奔,不一会儿来到瓦沟镇。
疙瘩将马拴在岳父张有贵家门前的拴马石上,昂然进入张有贵家客厅,张有贵已将客厅改为他跟小老婆花儿的新房,那花儿穿一身新衣,脸色红润了许多。翁婿俩心照不宣,相互间也没有那种不好意思和难堪,疙瘩在张有贵家吃了一顿饭,告诉岳父准备收购大烟。然后骑马直奔凤栖城,往年收购大烟疙瘩只是做了一个搬运工,疙瘩知道真正的后台是胡司令和刘子房军长,假如没有军队的默许,任何人做黑道生意都不会通行无阻。
疙瘩进入城门洞子也没有下马,那些守城的士兵没有人不认识疙瘩,疙瘩径直来到李明秋家门口,虽然两人心里有了芥蒂,但是疙瘩心里清楚,刘子房军长还是把李明秋当作知己,疙瘩不可能绕过李明秋直接去找刘军长。
疙瘩进入李明秋家的院子,站在院子内高声喊道:“李大哥在家吗?疙瘩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