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宇村不种麦子,也谈不上麦收,夏日里几场暴雨,漫山遍野一片葱绿,一片绿色掩映之中,疙瘩的土匪大本营也初现雏形。
除过出外赶脚的几条汉子,郭宇村的男人基本上全部在疙瘩的工地上做小工。新麦上场以后疙瘩先籴了几石小麦,工地上的建筑工人全部吃上了杠子馍干捞面,即使女人孩子有时到工地上转转,碰到吃饭就吃,疙瘩从来不管,还鼓励那些闲人多吃点。疙瘩的大本营说到底是一幢三进农家大院,基本上仿照瓦沟镇张有贵家的宅院修建。前院是牲畜棚以及弟兄们的宿舍,中间院子疙瘩留作客厅和客房,用作招待来做大烟生意的商贾和南来北往的客人。后边院子被一道圆门阻隔,圆门中间竖立一通照壁,照壁上画着百鸟朝凤,那是疙瘩娘、他的两个女人以及儿女们生活和住宿的地方,一般外人不得入内。
当然,那建筑规模要比当初郭子仪的四合院气派许多。郭宇村没有人嫉妒,也没有人想攀比,只是疙瘩娘感到有点太过奢华,警告儿子:“娃呀,自古以来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你可懂得?”
疙瘩劝慰娘:“娘,疙瘩这些钱没偷没抢,全是做生意挣来的,来得干净(至少疙瘩这么认为)。咱怕谁?”
话虽然是这么说,跟一些富户人家一样,疙瘩也为这幢院子挖了一条地下通道,通道的一端连着黄河岸边的那条山路,通道里也有暗室,也有储藏粮食和银钱的地方,也设了许多暗机关,生人一般进得去出不来。
七月,郭宇村来了一位长着长头的年轻人,年轻人来到工地时正赶上吃饭,看样子年轻人已经饿极了,一连吃了七八个杠子馍,没有人阻止年轻人吃饭,大家只是感觉好奇,不知道这年轻人从那里来的?年轻人吃完饭后也不要人邀请,便围着建筑工地转圈,看见地不平在雕梁画栋,年轻人蹲下看了一会儿,便也拿起刀具雕刻了起来。
地不平初时感觉生气,认为这年轻人太没有教养。真想从年轻人手中把那刀具夺下来。可是细看那年轻人雕刻得有板有眼,又忍不住多看几眼,看着看着竟然看出了门道,这年轻人的雕刻手艺不在自己之下!
聪明的读者大概已经猜到,那年轻人正是鲁艺。鲁艺离开卢师傅的工棚以后,一个人沿着黄河走了许久,也不知道他现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感悟,六月黄河大水,大水过后沙滩上爬行着数不清的螃蟹和小龟,鲁艺捉住那些螃蟹,放进嘴里嚼一嚼,咽进肚子里,感觉中有一种野性的回归,黄河两岸的大山一脉相连,黄河儿女却正经历着一场残酷而持久的战争,这场战争给黄河儿女造成了永远也难以抹掉的灾难。
鲁艺看黄河岸边停着一艘小船,便想起了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诗句,顺便询问一个老头,他想过黄河那边看看。
老人详细地端详了鲁艺半天,说出的话儿让鲁艺心凉了半截:“小伙子不是我不渡你过河,你这个样子很容易引起日本人的怀疑,黄河那边还是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是一帮子杀人不眨眼的禽兽。”
鲁艺还没有来得及详细询问老人,从炮团的军营里出来几个士兵,那些士兵不由分说把鲁艺押进军营,然后开始审问:“你是不是日本鬼子派来的特务?”
鲁艺大呼冤枉,鲁艺说他就叫鲁艺,鲁艺还说他认识胡宗南刘军长,鲁艺让炮团的长官给刘军长打电话。
停一会儿凤栖那边消息得到了证实,刘军长在电话里告诉炮团长,你们要绝对保证鲁艺的安全。
炮团的战士长年累月在黄河岸边守防,很少跟外界交往,看见鲁艺跟看见亲人一样,听说鲁艺会画画,纷纷拿出来一些碎纸片让鲁艺给他们画像,那鲁艺也画得认真,士兵们拿着自己的画像憨笑,笑完以后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