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气骤然变暖,从黄河上游奔涌而下的浮冰互相撞击着、咆哮着,一泻千里,由于昼夜温差较大,浮冰时而集结,形成巨大的冰山,时而消融,在潜流暗涌的推动下浩浩荡荡顺流而下,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场面蔚为壮观。
一冬无雪,不过人们并不像一九四二年那样恐慌,去年入冬前几场秋雨,土壤墒势尚可,还感觉不来干旱。
黄河经过半个多月的日夜咆哮,终归平静,河水一下子变得清澈见底,能看得见一群群柳叶鱼在水中漫游。下旬,天随人愿,淅淅沥沥下了几天春雨,草木芽,满世界一片翠绿。
靳之林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了新的内容,每日早晨起来照样打拳,然后吃饭,吃完饭便在卧龙寺山门前的石桌上跟明善和尚对弈。两个老人下得是那种黑白相间的围棋,很少有人看懂,也不知道谁输谁赢,一盘棋往往下几个时辰,看样子双方落子都很谨慎。只是偶尔秀花秀气出来,给两人的茶杯续水。奇怪的是秀花秀气的两个儿子鲁无能鲁无忌坐在两个老人的两边,双手捧着脸颊看得出神,也不知道看懂了没有,反正两个老人下棋下到什么时候两个孩子就看到什么时候。
两个孩子的名字还是明善和尚给起的,不知道为什么叫做无能无忌,可能跟佛家四大皆空有关系。不过卧龙寺建立起来以后明善和尚和秀花秀气有了归宿,再不需要到处流浪仰人鼻息,虽然寺庙建在深山,依然香客不断,黄河东岸也有信徒前来上香,卧龙寺因黄河而驰名。
胡老二终于等不及了,说他回长安转转。靳之林也不远送,只是叮咛胡老二:“不可久住,赶快上来。”
胡老二走后靳之林嘱咐疙瘩:“组织人力给咱制作十几副木排,”
疙瘩精神大振,这证明大烟调拨有期,看样子靳之林比胡老二老辣,胡老二是个大老粗,靳之林是一代儒商,靳之林做事既有策略又有谋略,到任何时候都不慌不忙。
秀花秀气自从动了手术以后,人不再那么臃肿,脸上的颜色也恢复了正常。两个女人穿着皂衣却蓄着长,可能也清楚今生今世将跟青灯古佛为伴,整日里把卧龙寺打扫得纤尘不染,有时,人的某些功能与生俱来,也可能心有灵犀,高人指点,秀花秀气竟然慢慢地学会了一些佛家谶语,香客们最喜欢听那些是似而非的说教,你越高深莫测他们越信以为真,偶尔有些预言应验,便被香客们无限扩大当作神话传播,而且越传越远,方圆几百里的人都知道卧龙寺出了两个女神仙,这两个神仙得了菩萨的真传,百灵百验。
春雨过后,杳杳白云顺着山脚升腾,卧龙寺被白云缠绕,山上虽然没有古柏参天,却也一片翠绿,一胖一瘦俩个老人对弈,童子献茶,如临仙境。
远远地,从河东过来一彪人马,河水及膝,黄河到了一年之中鲜有的枯水期,十几个人骑马涉水而过,转瞬间上了卧龙岗山寨。
靳之林跟明善仍在对弈,对河东过来的客人待理不理。那可是一场意志的较量,一场心理战役。靳之林肯定知道那些人过河西来干啥,先横眉冷对。
客人们还是由靳羽西带领,曹武直出来接头,靳羽西也不敢打扰老爹爹跟明善下棋,把客人带到卧龙岗山寨的大厅,仆人给每个客人面前摆一只大碗,然后提一只长嘴铜壶,那种倒茶的姿势带着某种炫耀,仆人站在离桌子很远的地上,茶水在半空里划出一条弧线,很快给大家把茶水斟满,桌子上不见洒出来一点。
带头的客人留着八字胡,一看就知道是个东洋人,看样子客人有点恼怒,恼怒靳之林的傲慢。不过东洋人不敢火,他知道他到了什么地方。山下簸箕掌炮团的炮管直指蓝天,这里可是中国人的地盘!
客人们用完茶后,紧接着安排吃饭,吃饭也是由曹武直负责全面招待,吃完饭后大厅打扫干净,才见靳之林慢悠悠地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