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校书额上已经冒了一层细汗,这也并不是他胆小怕事,只是这一事真是太过蹊跷。明明昨日,自己定下计谋,是亲手蘸了墨,滴在那张文诏上,当时自己心里还略留了一丝惋惜。怎么过了一夜,那墨痕就忽然没了一点痕迹?王校书木然的跟在顾言往前走,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一时想到莫非这顾言得了奇遇,引了什么狐仙相助?而后又想起坊间的传闻,莫非这顾言真是什么神仙妖怪转世化身不成?越是这样想着,汗也不知不觉流的更多了。
王校书脚步一顿,原来是走在前面的顾言已经停下了脚步。他略抬起头来,却发现这路虽是去史馆的路,然而却是偏了一点——如今一眼望去,却是四下无人,想来是刚刚走神,被顾言带着走了。想到自己居然被顾言这样的黄口小儿带走了心神,王校书的心里升起一丝不满愤懑来,不过一抬起头,看到顾言在树下阴影里露出的笑容,便又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仿佛这人将要变身成鬼怪将人吞吃干净一样。
顾言依旧摆出那份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礼貌笑容,眼神却是从头到脚扫了王校书一遍,看着王校书的神情,知道火候已到,笑容便更盛了一分。他将眼神移开,也不管王校书如何,扯下一片树叶,放在手指间慢慢把玩,却貌似漫不经心的问道:“王校书,你看看这僻静的地方可是不错?”
一滴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的汗珠从王校书鬓边滑下,总觉得顾言就要说出“这里便是你的埋骨之所”之类的话来。当真是诡异!王校书竟是略微哆嗦了一下。
“……正好让我们说说今日之事。”顾言的话说完,王校书的神情却是放松了下来。只当是不知:“今日何事?”
顾言盯着王校书的眼睛,似笑非笑:“现在四周无人,王校书何必这样装傻?”话音刚落便是欺身逼近一大步,紧紧看着王校书的表情,厉声低喝:“便是那位王爷教你对付我的,是与不是!”
王校书一路上神经已经绷得老紧,刚刚不过略一放松,便忽然听得这一声低喝,下意识的便借口道:“你怎知……”
这话一说出口,王校书便心知不好,脸色更加难看。
猜中了!顾言特意如此做派,说到底也不过为了这三个字罢了。他与许固画的草图,其中不乏王爵、宰执的居处。顾言虽是名气颇盛,但年纪尚未弱冠,对于那些朝中大腕们并无什么大影响。若是按循例,顾言慢慢升到宰执之位,最少也得二三十年,二三十年后,他们估计也致仕了。宋代的官员虽有恩荫,但到底不是世袭,若是觉得顾言有这份实力,为子孙计,更应交好才是。若是同辈的进士,纵然是妒恨,也没有那么大的手笔。想在这汴京动手,在汴京必然是要有些根底的。顾言虽觉得自己和那些皇亲贵戚没什么来往,应当不至于结仇,然而那草图包含的范围里,倒有住着不少王爷、郡王。猜中最好,不猜中也能排除一大片。如今自己猜中了,虽有些喜悦,却更多的是疑惑。
顾言继续挂着脸上的笑容:“你知道那位为何要针对我么?”这话虽是问句,却带着些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