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安德医生会在最后关头停止剧本吧。”我这么安慰自己。
“你以为剧本是万能钥匙的吗?”阮黎医生诧异看向我,说,“事物的展拥有十分强大的惯性,一旦越过某个临界点,谁都不可能让它停止下来。末日幻境的一直在进行超速演化,除非设备被彻底破坏,否则不可能停止,而这种演化一旦往剧本方向展,那么几乎没有疑问地会展到尽头,尤其是安德医生那种具备强烈倾向性的剧本——至少,我不认为有谁能够销毁这些设备,你以为这些设备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那可是一个天文数字,有许多有权有势的人都在关注这项划时代的研究,如果有人想要破坏,那就是跟所有人都过不去。而且,我也不觉得安德医生会简单地就被人夺走主导权。”
“真的没有人想要破坏这项实验吗?阮黎医生,你说过安德医生的研究理念和自己相左,难道你就不想接受这项实验,主导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进行吗?”我这么问到。
阮黎医生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在这种时候,我当然不能退让,现在似乎就是确认她的态度,确认她的真正立场的最好时机。我紧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这扇心灵的窗口看出点什么。
“我的确有自己的想法,但遗憾的是,我并没有足够的才华。和安德医生比起来,我就像是萤火之光,不值一提。”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只能这么回答。
我一度为阮黎医生的回答感到心情复杂,但是,又并不是遗憾那么简单的情绪。她说的话是不是真正的想法呢?对这一点,我没有足够的证据做出判断。她的答案本身没什么问题,不过,反而让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因为某种潜意识让我对她有某种期待?就算运用自己所掌握的心理学知识,也无法得到答案。这让我怀疑自己在心理学水平上是不是有些下降。
阮黎医生并没有对这样的问答表现出更多的态度,接下来,我们保持沉默继续走了一阵,渐渐看到有人从房间中出来。大部分是工作人员的打扮,但也有一部分身穿天蓝色的病人服,就像我此时穿着的一样。他们看了我一眼,并没有任何搭理的意思,径自走在我们前面,或跟在我们后面,彼此之间也没有寒暄。
一路上,封闭建筑里充满了十分符合此地特征的氛围——一种孤僻、沉默又压抑的气息随着人数的增加,反而愈加弥漫在过道上。
我十分不喜欢这样的气氛,想要找点话题,打破这样的沉默,然而,阮黎医生却十分适应,甚至说,让人觉得她十分享受这样的环境。她也没有任何思维散的现象,不像其他研究人员那样,即便出了门也仍旧沉浸在自己的课题中。她就这么专注地向前走,充满了一种目标明确的压迫感。
我张了几次口,可是,与末日幻境中相比,变得相对软弱的性格让我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我对这样的人格变化愈感到厌恶,可是,这种变化无法阻止,也无法在短期内重新端正过来,只能期待还没有融合的资讯中具备改变这一点的决定性因素。
即便如此,我仍旧如自己之前判断的那样,执着现在的人格,并试图承担这种令人不舒服到极点的结果。
我就沉浸这种极度矛盾,但又因为极度矛盾,反而产生某种快感的情绪抵达了公用餐厅。
我心中警铃大作,在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出现精神分裂的情况。我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人格资讯融合的过程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是基于一种更深层次的基因对抗了。也许两者都有吧,可是,就算能够清醒认知,却完全束手无措。
真要形容起来,就好像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东西要在这种极度矛盾的感觉中破壳而出。
大概是正好到了用餐时间,餐厅里的座位放眼望去似乎都被人坐满了,而且还有更多的人进来。之前静悄悄的世界,在这一片突兀地生变化,简直让人升出“异常”的感觉。过道就这么一条,这些人到底是如何过来的呢?还是说,我所居住的地方,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处于被隔离的区域?
联想到那无比简陋的居住环境,无法不让人升出疑心。
餐厅里的饭菜谈不上好或不好,但是大部分食物是所谓的“营养餐”,吃起来口感乏味,但是却迅速就让饥饿的感觉消退,觉得有一种“能量被补充完毕”的切实感。我不喜欢这样的食物,不过阮黎医生却露出享受的表情。从我们找到位置到进食完毕,仅仅只花了十五分钟,更多的人则在五分钟内就已经完成进食任务,仿佛被什么追赶一般迅速离开餐厅。
餐厅中的新陈代谢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更迭,我和阮黎医生并没有在吃饱后立刻离开,坐在椅子上,注视这快速流动的景象,我突然升出一种恍惚的感觉,仿佛这一切充满了虚幻,觉得比起末日幻境,这里才是幻觉的世界。
沉浸在这种微妙的感觉中,让人觉得自己似乎站在某种边界线上,觉得只剩下自己才是真正的存在。
不过,我很快就让自己脱离了这种幻觉,刚清醒过来,就感觉到背后汗渍淋漓,全身热。该不会这些食物中加入了令人置幻的兴奋剂之类的药物吧?我不由得这么想,可是看看其他人,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阮黎医生也是食客之一,精通医学的她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妥。
我只能感叹自己疑神疑鬼,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好的应付方法,毕竟,如果我还继续在这里生活,那无论对方要在背地里做点什么手脚,我也只能承受。
“你在兴奋吗?”阮黎医生看着我说:“你的脸色很红,有点不正常。”
“只是健康的表现。”我这么强撑着说。
“是不是健康,并不是由你说了算。”阮黎医生说:“我敢十二万分的肯定,你之前说自己很健康什么的……也许你真那么觉得,但不过是病情恶化的错觉。像你这样的患者,我已经见得够多了,有时候,人在主观上完全无法辨别自己处于何种状态,因为人类是由基因控制的生命,而末日症候群又正好是基因层面上的疾病,所以会出现错觉和幻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构成人体的因子是很可怕的东西,由它产生的激素控制着身体和大脑的所有运作,而所谓的思考和情感,则完全基于大脑和身体的运作。”她笑起来,充满了一种极富魅力的危险感,“是不是很有趣?只要能够控制基因,就算要改变人类的思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尽量保持冷静的态度,以一种连自己都感到生硬的口吻做出回答:“我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阮黎医生,你已经能够进行因子层面的运作了吗?如果不能,又怎么能这么随便地就做出这些结论呢?我觉得,仅仅依赖无法解释全局的残缺理论,就试图解决最根本性的问题,并不是一个研究人员应该具备的素质。”
“也许吧。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因为理论的不完善或者荒谬,就不敢去做更多的事情,这就是我和安德医生最本质的区别——所以,他才是富有才华的人,而我不是,也许有人会称赞我稳重,认为安德医生太过疯狂。但是,我知道,自己所谓的稳重,正代表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优秀人才。”阮黎医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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