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名校外人士正在被清理。在我的面前,即便在这个被灰雾遮蔽了夜色的晚上,巨大的阴影仍旧如此清晰,就像是沼泽一样吞噬了他们。他们脸上的惊惧一直没能消退,若说夜鸦夸克对他们的直接攻击,除了超乎寻常的速度之外,不,就连高速在内,所动用的攻击手段都是他们认知范围之内,那么,将他们拖入阴影中的力量,则是完全体现出“神秘”的一面。夜鸦夸克本身就带有连普通人都能感受到的强烈神秘性,再加上他们体验到的更具体的神秘性手段,所带来的冲击无疑更加巨大。即便如此,这还并不算是结束。
在他们的面前,我的身后,统治局的安全卫士,或者,按照我更习惯的说法“死体兵”,正成群结队地从厕所中涌出来。死体兵个体外型十分多样,不过,风格上大都是以强烈的无机感和异态的人形为基础,它们拥有我所仅见的坚硬外壳,冷漠如同杀戮机器,直来直往的逻辑判断,大多数时候并不具备智慧性的柔软,更让人惊悚的是,它们往往不会单独行动,而是在侦查到目标后,如同鬣狗一样对目标紧追不舍。
它们不会受到惊吓,也不会感到恐惧,不会有情感上的动摇,也不会随机应变地放弃,它们坚硬、迅速、强壮,虽然不知道存在了多久,但是,看起来普通的环境根本就不会让它们产生一丝老化。它们是很可怕的敌人,没有临界对冲兵器的现在,我也不清楚夜鸦夸克的攻击能够破坏它们。不过,总不能放任它们在校园中活动,更不能将它们放出校园之外。
这里竟然会出现死体兵,完全是我预料之中最坏的情况之一。学生会的资料中并没有详细提示之前的搜索队到底碰到了怎样的敌人。从而全军覆没,但是,有一点却写得很清楚,他们是到了“另一边”才蒙受厄运的。在今晚之前,似乎所有的异常,都仅仅在“那一边”出现。如今。它们跨越了这条界限,抵达了“这一边”。灰雾的弥漫,果然是不详的征兆,幸好,我并非毫无准备。
旧厕所作为死体兵所在地和正常世界的连接点,应该也和过去的末日幻境一样,是“临时”出现的。统治局所在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十分稳定,从而造成了它们那一边和我们这一边的空间接续不稳定。相反,不太稳定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反而会在正常空间中有一个相对固定的“出入口”,网络球有过猜想,或许正是因为“数据对冲”这种形态,本质就是指“将空间数据化后,所能观测到的的强烈对冲状态”的缘故。而所谓的稳定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数据对冲现象”反而并不强烈,空间结构已经因为种种因素,达成了稳固和平衡。所以,两个空间形态之间的交流和连接。会变得更加困难。
我第一次在末日幻境中进入临时数据对冲空间时,旧厕所中的“出入口”,简单来说,就是那个“恶犬”图案,亦或者是那个图案标记的隔间,似乎并非自然形成的。回想自己当时的处境。有太多的痕迹可以证明“有什么人旧厕所动了手脚”。之后从富江和梅恩先知那里得知的情报,也有一种“我是被人故意在那个时间点送到那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进而于富江相遇”的强烈感觉,那不仅仅是命运的开启,更像是一种由什么人主动将我的人生轨迹以那种方式推动。
幕后黑手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在病院现实之后。我又想过了许多,不过,至今仍旧没有答案。虽然充满了人为的痕迹,但是,如果真的是人为推动的话,我想,那绝对不止一个——那种感觉,就如同有许多人在为自己谋划,结果,彼此之间的计划生了干涉、扭曲和无法掌控的变化,进而构成了我的人生。我并不反感这种“人为痕迹”的感觉,正是因为,我觉得情况太过复杂,根本就没有一个真正可以置身事外的“下棋者”。
既然,每个人都是“下棋者”,也同时是“棋子”的话,那么,所谓的被操纵感其实是很无聊的东西,真正让自己身不由己的,并非因为“自己从一开始就无法下棋”,而是因为“无法下赢复杂干涉下不断变异的棋局”而已。
过去的厕所怪谈,在我的感觉中,就是这样一个“失控棋局”的一环,那么,现在的厕所怪谈呢?单论异变的强度,既然连死体兵都跑出来了,那么,自然是比过去的厕所怪谈要强的。而且,在这一带充斥的灰雾,让我有一种“广阔”的感觉,虽然“看不到尽头”可以认为是视线被遮蔽的结果,但是,我却不禁去想,如果不是这样呢?
如果灰雾的范围,并我目前所接触到的,还要宽广呢?灰雾的诞生,还不仅仅是一种异常扩大化的象征,它本身就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它出现的时候,我和咲夜的耳机完全只剩下电流的杂讯声,就连这个杂讯声也不是自然的,因为,我所用的耳机,质量可是很好的,绝对不会在正常的情况下,出现这种怪异的电流杂讯声,它仿佛也是一种征兆,一种和“死体兵”,和当下的异常状态存在某种关系的征兆。
它让我在判断环境状态时,不免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一带已经异化为末日现象的电气化场景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了吗?是的,偏向电气化,产生这个念头的原因,自然也包括“电子恶魔”在内。
我当前所在的灰雾环境,能够让电子恶魔显现,敌人是充满了末日机械感的死体兵,加上耳机中传来沙沙的电流杂讯,视野的灰色,以及雾气的动态,都让人不时产生一种老旧电视在模拟信号不稳定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感觉。
不太真切,但是。被攻击的话也会痛苦,被干掉的话也会死亡,这一点,在认知中并不会和这不太真切的场景一起模糊掉。
在死体兵扑上来的短短几秒钟间,我已经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我们这些人的活动,在某个高度的存在眼中。大概就是这么一种老旧电视中的影像吧。那么,我们当前所经历的事件,到底是电影,亦或者电视剧的开端亦或是几集之后?
脑海中充斥着和战斗不相干的思绪,我的身体去没有因此停滞下来,在确认死体兵的速度后,我就知道,自己的闪躲不能出错,每一次只有一个机会。因为,它们实在太快了。夜鸦夸克对五十六人同时进行的阴影传送大概需要三秒,而死体兵的百米速度,也不过就是这三秒的时间。被第一个出现的死体兵锁定的目标是我,所以,即便我身后有其他人,但是,死体兵大概在干掉我之前。不会选择第二人作为目标吧。
死体兵已经到了跟前,可是。五十六人的脑袋,全都还剩下大半留在地表上,虽然这点体积沉没所需的时间很短,但是,在死体兵跑动起来的一刻起,我就已经明白。这一点短暂的时间,就是最致命的时间,死体兵的速度,绝对可以在这短短的时间中,完成至少三次攻击。
从死体兵的队列来看。大概是前三只最先和我接触的死体兵,一人动一次攻击的时间,只要躲开三次攻击,夜鸦夸克就会在一瞬间回到我身边,即便无法击破死体兵,也能带我远离危险。但是——
只要有一次没能躲开,就会被干掉!我不觉得会有侥幸,因为,我的身体根本不足以在死体兵那同时具备速度和强度的攻击下进行微调,就算是本能反应,也无法在闪躲过程中临场做到这种事,只能在事先就判断清楚对方攻击的路线,一次性计算三次攻击。
情况之危险,让我觉得身体飞快地热。我感到头皮上渗出汗渍,那不仅仅是紧张,也有兴奋的成份在其中。之前,我就已经认识到,虽然神秘事件都是些异常危险的情况,而且,也绝对不会给正常人带来任何好的影响,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主观地排斥它们。然而,在我的心底,其实是向往这种危险的吧?因为,它很刺激,又十分不可思议,充满了正常生活所不具备的惊喜、奇迹和频繁的大起大落。而且……
只有在这种环境下,才有可能出现我所梦想成为的英雄。即便,真正置身于其中时,我才察觉,要成为英雄,绝对是一件远超想象中困难的事情。而且,很幸苦,很痛苦,简直就是置身地狱一般的折磨,就算一时拯救了什么人,所获得的喜悦,也无法保留到第二天,因为,很快就会因为这一时的拯救,察觉到无法拯救的东西,就会有更多的悲伤和痛苦扑面而来,让人窒息,让人觉得,英雄就是只能在这种悲伤和痛苦中才能存在。
成为英雄之后,是否会开心呢?我曾经意味会是如此,会感受到一生中最大的喜悦。可是,在通往英雄的道路上,痛苦、悲伤和绝望仿佛永无止尽,而自己也渐渐无法肯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够走到路的尽头,成为一名英雄,而且,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认知到,自己做了许多英雄所不该做的事情,也没有做到许多英雄应该做到的事情。
是的,这样的人生,紧张而刺激,充满了负面又黑暗的因素,让人痛苦,思索,自嘲,想要放弃而不能,想要得到而不可,但是,比起平稳的日常,我的内心深处,是想要走进这个超刺激的世界的吧?因为——
除了这里,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完成自己的“梦想”。
除了这里,也没有任何地方,有自己必须肩负的使命,和早已经注定要守护的人。
我,其实是渴求这些的。
渴求着,天生而来就具备超凡的使命;渴求着,天生而来就拥有必须守护的爱人。
渴求着,即便踏着荆棘,也能轰轰烈烈走完的一生,宛如人们用艺术化夸大的,那精彩的人生。
所以,自己至今为止所遭遇的一切。到底是现实,还是自我的妄想,都无所谓哟。
我在战斗,在和自己,在和自己认定的死亡,在和自己常识之外的神秘。在一个自己愿意踏入的世界中,战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