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的恐慌在同一时间出现,遍及所有的州地和城市,无关乎种族、国别和肤色,就连一直都没有停息过的世界大战,也在这一时刻变得混乱,所有试图趁着混乱,本能或理性地想要做点什么的人,当他们开始“想”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那让人疯狂的东西——那对世界的认知,对自我的认知,以一种无可名状的混乱姿态,在那机灵的脑袋瓜里搅拌。也许会有人不停警告自己“不要去想”,但是,“思考”这个行为已经铭刻在他们的生命中,无论他们从哪个方向出,去思考什么事物和事件,最终都会归入“世界是什么,从何开始,从何结束,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之类的终极疑问中,又会从这些终极疑问中坠入那未知的混沌中。
于是,世界大战在混乱迸的一刻,就已经停止了。不仅仅是普通人和神秘专家,不仅仅是他们认知上可以被称为“人类”的存在,就连被公认为“怪物”的纳粹士兵们,也在这一刻,陷入疯狂、停顿和自我毁灭中。
就像是——
所有能够思考的有意识生命,都终将在思考中灭亡。
不是所有人都能维持自我认知到最后一刻,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最后一刻丧失自我认知,但是,在那些因为愚昧或者意识障碍,亦或者被某种神秘保护着的人们的眼中。他们所能理解的“世界末日”正在自己的身边蔓延,而这个“世界末日”和他们过去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是核威胁毁灭了地球的生存环境,不是病毒让生物的生理崩溃,不是外星人入侵,不是生命的变异,也不是星球的对撞,而仅仅是从人的意识和思考行为中陡然迸的,让人措手不及的灾难。
当他们能够意识到,这是“存在意识,可以思考的生命就无法幸免”的灾难时,也意味着最强烈的冲击已经过去了。伴随着冲击的减弱,他们可以清晰感受到,那些可以让他们理解“真相真理”的思维渠道也逐渐关闭,自己正在变得愚昧,那些让人痛苦和绝望,充满了不可名状之恐惧的东西,正在从自己的视野中远去,却并非是它们不存在了,被消灭了,而是自己终于可以闭上眼睛,不再去注视它们。
人们从房间里,从堑壕中,从一处处或简陋或精致的栖身之所,从封闭的避难所和某一处自然环境中站直身体的时候,他们开始察觉到一种异样:世界变得静悄悄的。
不明所以的人推门而出,强忍着身体深处传来的一阵阵不适感,去查看亲朋好友和身边之人的状况,大都只会看到自杀的尸体,脑死亡的尸体,变成植物人的人,产生意识障碍的人,差一点死亡却因为各种因素没有成功,苟延残喘着的人。在战场上徘徊的人们,就如同行尸走肉,他们挖出自己人的尸体,又现了纳粹的尸体,可他们只是疲惫地本能却麻木地挖着,将这些尸体,无关乎它们来自于自己人还是敌人,一个个翻出来,仿佛期待它们还能喘上一口气。
然而,当人们意识到,能够如自己这般幸存下来,还能认知自我,还有思考能力的人只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时,他们只是疲惫的,宛如放弃,宛如崩溃般,一个紧接着一个倒在地上,躺在这些尸体和无意识的人形轮廓上,就像是连出声音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们本能就知道了自己幸存的原因,就在于自己的愚蠢,但即便是愚昧的人,也能有一个无比强烈而真实的感觉:战争结束了。
地球上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了,以大多数人都无法想象的方式,在一个突然的时刻,让人措手不及地,无法抗拒地,也无法对之进行具体述说地,就这样结束了。
幸存者不知道全世界的人类还剩下多少,无论身处何处,放眼望去,最多的永远都是尸体,和那些痴呆的,无法思考的人形走肉。没有人能够因为世界大战的结束而放声欢笑,没有人觉得自己是胜利者,几乎没有人能够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存活的,尚能够思考的人,大都选择了放弃思考——也许以后还是需要思考的,但是,现在,此时此刻,脑子里只有一片苍白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