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巨大的,只保留了一个粗略的人形轮廓的构造体,长长呼出一口气,就像是要将自己承受的压力全都通过这种方式释放除去——呼气并不仅仅是形容,巨大而绵长的排气口出巨大的汽笛声,是如此的尖锐,充满了挣扎,让人不由得联想起一些哀思,但又会生出一种歇斯底里的兴奋。
所有听到这个汽笛声的生命都不由得受到影响,战场上的烈度就像是被浇了冷水一样,陡然间顿了顿,但随即,更加疯狂的厮杀就膨胀起来,将每一个可以活动的事物都卷入其中。建筑物在崩塌,大火从街道和阶梯的这头烧到另一头。素体生命、末日真理教巫师和死体兵就像是在一个绞肉机里,被做成腐烂臭的罐头。
这个声音甚至以不同的波长,传递到了其它统治局区域,被幸运的人们接受到,于是,那些人也开始狂了。
席森神父听到了声音,爱德华神父听到了这个声音,畀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就能分辨出,这就是莎出的声音,喻示着她的处境。
就在死体兵和素体生命以及末日真理教的巫师们僵持不下的时候,那些被异常血肉侵蚀的物体都开始剧烈颤抖,并在之后从原地脱离,或是单独成为一条触手,或是两两相接,拼凑成一条巨大的触手。这些由有机物和无机物混合在一起的触手,哪怕是最小的,也足足有五六十米长。
只是一轮扫击,就将敌人的攻击箭头扫荡了一大部分,让死体兵军队得以在损失更小的前提下,以更快的速度推进。
以素体生命和末日真理教巫师为主体的敌方也在这样凶猛的攻势中节节败退,哪怕素体生命拿出自己那些匹敌临界兵器的肢体式兵器也无法扭转局势,因为,爱德华神父的这次无定形态变相实在太庞大了,而且,其本身也仍旧在迅速地,向着更高的神秘性进行变异。已经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会变成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所有意识到这些异常血肉正在进行更大程度的变异的有识之士,都对这种变异的结果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那混乱的,混沌的,无法描述的东西,同样会在这些异常血肉的变化尽头呈现出来。
在这场统治局的战争里,超越寻常意义上的“怪物”的恐怖东西,已经变得越来越多了。没有人可以断定谁胜谁负,但是,却都有一种直觉,无论谁胜谁负,其结果对己方都将是一次彻底的,无可挽回的失败。
似乎不管怎么做,都不是正确的。在这个超速变化的迷宫中,出口已经被封死了。
席森神父当然也能够感受到,他在寻找迷宫出口的同时,同样被那不同寻常的恐怖纠缠着,在他所在的战场上,他自己相对其它两个超越性的怪物来说,就是一个庸俗的生命。他看起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个战场上,然而,他的确在这里,并亲眼目睹,并亲身体验着两个怪物的战斗,并竭尽全力要在两个怪物之间的狭缝中求存。
因为某些看似巧合的因素而晋升到四级的魔纹并不能带给席森神父半点优势,那十字架状的魔纹吞吐着灰雾,为他带来过去未曾体验过的源源不绝的强大力量。但是,相比其自己身旁的两个怪物而言,这种强大的力量也仍旧显得脆弱。魔纹超能“气压控制”在最大的出力下,所制造出来的足以解离物质,释放高能的现象,也无法真正给两个真正的怪物施加根本性的伤害。
地面已经龟裂,裂缝长达几千米,地表下至少十米都不是安全的地方,明明是坚固的物质,如今却在更加强大的力量下,变得如同草皮一样柔软,轻而易举就被掀起来。长着异常血肉器官的建筑砸在那个只有一个人体大小的女性躯壳上,无法带给对方足够的伤害,却会对周围的环境造成强烈的破坏。
从这些无机物和有机物混杂成一团的触手动第一次攻击开始,席森神父就已经疲于奔命,他可不想被卷入到两个怪物的战斗中心去。但是,就这么离开也不可能,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不亲眼目睹这里的胜负,那么接下来自己的判断就会产生致命的失误。而且,其实无论是局限在统治局区域,还是扩大到整个世界,自己等人早就无处可逃了。这里生的毁灭,和统治局外的地方生的毁灭,正在以一条清晰的路线联系在一起,它们并不是独立生的,而是一个连续性的节奏,不是单个的音符,而是一末日的曲子。
逃离,并不能让自己活得更久。留下来,也许可以找到什么突破口——哪怕这个可能性在席森神父眼中也是极小,但却更让他愿意相信。毋宁说,偏执地去相信这种可能性,本身就是在这场末日的盛宴中最有力的挣扎。
飓风伴随着冲击波的释放,从未在这个战场上停止,到处都是事物从物质结构上崩溃的现象,从大体轮廓上的崩溃,到细微结构上的崩溃,当它们从一个状态转变为另一个状态的时候,它们就像是被一层层脱去了坚硬的外壳般,变得柔软而脆弱。在这个过程中所失去的那部分东西——无论是能量还是别的什么——都被挥霍一空了,找不到了,无法返回了。
在席森神父的感觉中,自己所在的这个统治局区域,就像是一个不断泄气的气球,而无人知晓,泄掉的气到底去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