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资讯运作让畀的眼球充血,整个身体似乎始终处在蒸笼中,让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大脑虽然仍旧清醒,却也因为清醒而感受到不堪负荷的痛苦。紧紧包裹住畀的身体的防护服,却在如此高的资讯运作效率中完成了即时的反馈,畀说不出究竟是防护服的反馈在强行牵引自己身体的动作,还是自己的身体动作真的跟上了防护服的反馈,那奇妙的傀儡感,让她在既清醒又晕眩的状态下,仿佛产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幻觉。
那是凌乱的幻觉,无法描述其面目,但却让畀心生恐惧和排斥,但她十分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因此就停下来。
时间,时间,时间……在不足一秒的时间里,空间,空间,空间……在格纳室这个有形的空间里,秒数的跳动和物体勾勒的形状,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混成一团,在畀的感受中,这一团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的东西是柔软的,仿佛拥有生命。而自己正钻入这个柔软混沌的生命的内部,混合自己的恐惧,那就像是自己走进了怪物的大嘴里,不由自主成为了它的食物一般。
那些原本就存在于格纳库中的一大团一大团的轮廓,在畀尚未弄清楚它们到底是什么之前,就已经在畀的感受中幻化成某种匍匐在地上、墙壁上和天花板上的怪物。在常人看来极度短暂的零点几秒中,畀只觉得时间在拉长,而自己就要失陷在这个时间的泥潭里。
畀觉得自己还是清醒的,因为自己仍旧可以理智地将这些错乱虚幻的感觉划分到“非现实”当中,但是,她并不清楚要如何摆脱,而且,也不愿意立刻摆脱,因为,她同样无法判断,一点脱离这些幻觉错觉,自己是否就会从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里摔出来。至少,她想要看清楚,这个被防护服标注“可疑”的格纳库里到底藏着什么。
屏幕上,畀的生命特征以可怕的数据曲线波动着,而她已经无暇理会这些数字。畀正在靠近那一大团一大团的轮廓,那仿佛借助防护服的包裹,将她变成傀儡的力量,牵扯着她的脚步,让她有一种“并非是自己想要靠近,而是那无形的牵线摆动了她的四肢”的错觉。
黯淡光线的每一次明灭都在变得更加缓慢,因为光和影的错落而造成的视觉效果正在褪去,色彩也随之溶解,畀眼前的景象变得灰蒙蒙的,可她偏生还有一种“色彩”的知觉,哪怕看着这片灰蒙蒙的物事,也能下意识辨析出它们本来都是怎样的颜色。
就在与常识截然不同的视像中,畀终于看清了那一大团一大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宛如蝉蛹一样的物质粘在地上、墙壁上和天花板上,仿佛保存,也仿佛在孵化,蝉蛹被一层又一层像是分泌物一样的柔软丝线捆缚着,像是随时会掉下来,但触碰的时候,却又如同是地面、墙壁和天花板的一部分那般坚固。
每一颗蛹状物都足以装下一个人,这般形容正是因为,蛹状无的一端是开口的,而人的脑袋便从这开口处冒出来。畀不知道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人,但是,从其面相轮廓特征和装饰细节来判断,不仅有统治局的原住民,也有大量的外来者。
被裹在蛹状物里的人一个个面无血色,触碰的时候,更是有一种角质层的坚韧感,仿佛那已经不是皮肤和肌肉,而变成别的物质。他们许多人的五官轮廓都显得坚硬,若是没有防护服的数据库进行特征对比,畀也无法肯定这些人的来处,现在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另一类人种。不,从畀的联想来说,这些人更像是正在向着素体生命的特征变化。
这些人里有大人,也有孩子,孩子的变化更快,当畀翻找出来的时候,这些孩子的脸部皮肤已经几乎凝固了,不再是碳基血肉的表现。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畀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理解这个箱型机中的秘密,而之前在战斗中损毁的四台箱型机大概也有相同的秘密吧:这里的人,都已经成为了素体生命的繁殖材料,这些素体生命在这个平台区的确是在进行重要的工作,很可能,它们的其中一个繁殖场就隐藏在这个地方。
那么,问题还有一个:为什么这些素体生命甘愿舍弃这些重要的资源,也要表现出一副要活捉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