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回到自己的居所,挥手招过曲苍,吩咐道:“你去查一查最近有什么人和林寒接触过。”
这些涉及到暗卫的事情一向是由曲苍处理的,除非是某些涉及太深而曲苍不好插手的事情,萧煜才会动用自己的四大直属暗卫。
曲苍应诺而去,萧煜坐到靠窗的一把躺椅上,闭上眼,脚边有个燃着红碳的火盆,窗外一场婉约如女子的小雪不约而至,雪花很轻,怯生生的,仿佛是一个小姑娘似的,比起那磅礴气壮如壮年人的鹅毛大雪,自然要可人许多,一窗之隔的屋内,静悄悄的,安静祥和。
萧煜在这温暖的屋中竟是不知不觉得地睡了过去,而且还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不是坐拥西北虎视天下的西北王,他不是距离地仙只剩一步之遥的萧煜,他没有一个安国公父亲,也没有一个公主妻子。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家境贫寒,娶了一个叫青娘的女子为妻,家境同样贫寒的妻子勤俭持家,而他只是日复一日的读书用功,也不知读了多久的书,终于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乡试、会试、殿试,连中三元,新科状元,天子门生。
萧煜在京城住了下来,做了一个翰林编修,清贵又清水。
京城居,大不易。他一个六品小官,在权贵多如狗,一品慢地走的京城,他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没有进项,只靠着一点微薄俸禄,休说朱门大宅,就是一般的二进小院也是住不起的,只能住一间独门小院,即便是这,也花去了他大半俸禄,而吃食、笔墨、人情,哪个不要钱?每月的俸禄早早花光,只能举债度日,就更不用谈把青娘接来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故事很老套,老套到萧煜已经忘了自己是在几岁时看过的这个故事。
当朝辅,即是主考官,也是他的座师,有意招他为婿。每三年一次会试,每三年一个状元,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翰林院中,就有七八个状元,有的已经七老八十,有的不足而立之年,比如说萧煜。
状元有很多,但是辅只有一个。
于是他忘了良心,忘了那个还在家乡等着自己回去接她的青娘。
他给青娘寄去了一封休书,然后走进了辅大人的府邸。
金榜题名之后,洞房花烛。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在谈论他的事情,辅女儿状元妻。
后来,有岳父大人的提携,他平步青云,从翰林编修下放地方,从六品的知府到四品的左参政,再到通政使,然后再回京城,吏部郎中、太仆寺卿、吏部右侍郎,然后是外放两广巡抚,两湖总督,直到天下总督之的直隶总督。再由直隶总督转为京官,官拜从一品,六部之,距离登阁拜相只有一步之遥,有天官之称的吏部尚书。
岳父老了,乞骸骨,回乡去了。而他仍旧留在京城,在五十岁那年,入阁为东阁大学士。五十五岁那年,为次辅,文渊阁大学士。六十岁,花甲年,他终于斗倒了半辈子的对手,荣升辅,为文华殿大学士,加少傅,位极人臣。
这时候,他的岳父已经故去多年,而就在去年,老妻也先他一步而去。
他忽然想起那个叫青娘的女子,于是遣人回家乡走了一趟。
原来青娘已经死了很多年,就在收到他休书的那天,她对父老乡亲们说自己的夫君在上京的路上被贼人所害,当天夜里,她就在那间他已经永远不可能回来的小房子里,缢死了自己。
他面无表情地听完底下人所报,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想要回想青娘的音容相貌,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只觉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有些像林银屏,有些像秦穆绵,还有唐圣月、秋思、谢思、阿曼等人的影子。
萧煜猛然惊醒过来,睁开双眼,窗外的细雪仍旧在飘洒着,桌上多了一壶香,烟雾袅袅,盘旋缭绕。
在这层盘旋的烟雾后面,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蹲在火盆前,拨弄着里面的炭火。
“刚才如果我想杀你,你已经死了!”一句很冷的玩笑。
萧煜晃了晃脑袋,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望着那炉香,问道:“这是什么?”
背影仍旧在拨弄那已经很旺的炭火,回答道:“是醉梦,有宁神安眠之效。”
萧煜接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女子答道。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还是女子再次开口道:“刚才梦到了什么。”
萧煜稍稍犹豫,面无表情道:“抛家弃妻,登阁拜相。”
女子转过身来,轻轻嗤笑一声,“果然是言行如一。”
女子很美,一双丹凤眸子与萧煜很像,略尖的下巴微微上抬着,让她看起来有些高傲冷情,一身素白棉布袍子,在边角上绣着在大家闺秀看来很俗气的花纹,脚上是一双同样素白的绣鞋,在鞋尖上分别缀了一个绒球,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