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言的肚子叫了。
贺院士看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一摸:“下飞机到现在没吃过东西。”
“哎呀,你不早说。”贺院士风风火火去了厨房,出来的时候端着个青瓷大盘,里面盛着五颜六色的糕点,有淡黄色的像发糕一样的,也有夹着红豆馅儿的小卷儿和抹茶酥。嘉言看得愣怔,和心里想的大相径庭。那个老爷子,也会做这样的?她以为是一溜儿干巴巴的发糕呢,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别干坐着儿,尝尝,老俞脾气臭,手艺还凑合。”
哪有吃人家的还背地里说人的?嘉言还看了贺院士一眼。
“怎么了?是真的不错,不骗你,你尝尝就知道了。”像是唯恐她不信似的,贺院士抓起一个拇指大小的小卷就塞进了她嘴里。
入口有些干,酥酥的,有点儿甜,吃到里面又有点儿咸。她诧异地把咬了一半的卷儿拿下来,放在面前看了看。
淡黄色的卷儿被咬掉了一半,露出橙黄色的蛋黄芯,像捧在她手心里的夕阳。嘉言愣愣地看着,唇齿间萦绕着熟悉的味道,仿佛剥开了记忆的一层糖纸,露出往昔深处那难以启齿的一点甜。
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点儿酸。这卷却是再也吃不下去了。
“怎么了,丫头,不好吃吗?”贺院士有些慌乱。
嘉言忙摇头,露出微笑:“很好吃。以前有一个人,也给我做过这样的点心,忽然想起来。”
贺院士虽然老顽童个性,但不是个不通人情的。看着她的神情,不敢深问,随便扯了两句绕过去。吃过点心,又拉着她下棋。下过三盘,每盘都是他赢半子,老头嚷嚷起来不信,又要再来一盘。嘉言说,她舍命陪君子。
再过会儿,杨老头也回来了,手里拎着一篮草莓,看到嘉言就笑起来:“嘉言啊,可想着来看老头了,想老头儿没?这段日子的学业如何,到了北京适应不……对了,我要你给带的那藕粉呢,没忘吧你?”
绕了一大圈儿,终于到正题了。嘉言还没说呢,贺院士就哼了声:“得咧,就为着那藕粉呗,直接问就是,还整什么幺蛾子?嘴皮子累不?年纪一大把,我都替你躁得慌。”
“你可真事儿。”
“跟我叫板呢?”
“哪能?”
“得咧,这丫头不是我对手,赢得不光彩,换你来呗。”
杨教授走过去,往那棋盘一看,嗤笑:“我就说这丫头怎的退步成这样了?哪能啊。原是让着你呢。这叫尊老,你呀,也别倚老卖老,给自己留点儿脸。”
贺院士跳起来:“你来,你来!就在这划道儿等你呢,今儿不分个胜负别想走人。”
嘉言有心劝架,看这架势,是没辙了。她退到一边,看他们吵闹,见有茶水搁着,走过去端起来,给二老满上。
热战正酣,茶香袅袅,却有不速之客来扰门。二老都停下来看门,嘉言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到门口来了。来的是个勤务,严肃认真的脸,和这大院里那些个哨兵没有什么两样。嘉言退开一点儿给让进来,说:“教授和院士都在呢,您找哪位?”回头问杨老,备用的鞋在哪里。
老人家说,搁鞋柜里呢,你自个儿拿。
嘉言弯腰就去拿。谁知,这勤务对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嘉言微微一怔,直起身来:“您这是干啥呢?我们认识吗,小同志?”她今年24岁了,算不上大,但可能是从小家庭的缘故,早当家,说话就有点儿老气横秋的。她觉得这人看着比自己小,白面孔,斯文清秀,看着还是个没长大的大男孩。
这人却在门口没有动,一本正经的:“小姐,首长要见你。”
嘉言看着他,收起了脸上的微笑。屋里正下棋的二老也停下来,默默地看向这边。杨老欲言又止:“言丫头……”
嘉言重新换上微笑,对他说:“对不起,您认错人了,小门小户出来的,不认识什么首长。您请慢走。”她脸上是笑着的,手里干净利落地拍上门。那股利索劲儿,看得杨教授直叹气:“这是何苦呢,丫头?你妈要是还在啊……”
嘉言笑了笑说:“您说的都对,可她已经不在了。”
杨教授的话就这么被哽住了。这丫头,待人接物总是温和笑着着的,却是个硬茬子。她要不硬哪,多好一水灵姑娘,怎么就选了去搞工程啥的。这是姑娘家干的事儿麽?她要不硬哪,就不会这么多年了,连她妈得病性命垂危那会儿宁愿砸锅卖铁都不愿意向这边伸手拿一分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