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这些年身子可好?”徒元徽笑问。
“托皇上和太子爷的福,”钱老夫人回道:“说来老身也是上六十的人,该吃的吃、该穿的穿、该乐的乐,也算享了一辈子的福,只可惜我那亲生的丫头命薄,年纪轻轻便去了。”
见老太太又哭了,忙有旁边的钱家女人上前安慰。
“老夫人,孤的母后虽已去世多年,不过父皇依旧心怀牵挂,每年到了母后祭日,少不得都是父皇亲自带着孤前到乾陵去拜谒。”
“那便好。”钱老夫人叹了口气。
“皇上也是长情人,这些年不仅将太子爷您放在心坎,便是钱家也多得照应,实在是皇恩浩荡。”
徒元徽点头道:“孤出来前,父皇特意嘱咐,让孤回京之时一定要来瞧瞧外祖母大人。”
“请太子爷代老身多谢皇上记挂。”钱老太太笑着回道。
正说着话,门外闪进一个人影,见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便从侧边猫着腰往前走,直到站到了钱奎身后。
别人没注意,徒元徽却是瞧了个一清二楚,笑容也有些浅了,他望着转头望着钱奎道:“父皇对钱家恩宠有加,虽是天大的福分,却靠了先人余荫,非你等理所应当,孤若是你们,定会诚惶诚恐,多念着感沐皇恩,时时想想,自己有无疏漏过错之处。”
听出话中警醒之意,在场的钱家人都有些慌神,便是钱老夫人也顾不得矜持了,带头跪到徒元徽脚前,道:“老身管教无方,纵得下面子孙不知自省,这才做了忤逆不道之事,请太子爷责罚。”
徒元徽纹丝不动地站了好一会,眼睛却盯着钱奎身后,那个方才偷偷摸进来的年轻人。
钱奎瞄到徒元徽正瞪着自己的长子钱严,吓得汗都出来了,想着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现在这个逆子又不知去哪里胡混了,太子爷到了才偷偷溜了回来,当下忙磕头求饶道:“太子爷,小儿不懂得,如今已然吃了教训,当日他只是一念之差,才挪了织造局的钱款,如今下官卖了两所宅子,已然补齐了亏空。”
“怕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吧!”徒元徽淡淡说道。
他早就知道钱家是什么德性。
“钱奎,听说你们巧立名目,私自开征关税,可是事实?”
“这……”钱奎差点瘫坐到了地上,这私开关税的事,正是儿子出的馊主意,实在是这两年织造局娄子捅得太大,再不弥补怕是要出大事,其实这开税也才刚开始试了两个来月,谁会没想到,远着的太子爷竟然消息如此灵通。
“钱奎,这些税项立时给孤停了,另外把你们织造局的账目全部核查一遍,若有不该多的,或不该少的,尽快拾遗补缺,两个月后,孤便会向皇上请旨,派人查验各地织造局账目进出,你要敢给孤过世的母后丢脸,别怪孤不顾念什么亲戚情分。”
“下官遵命!”钱奎已是吓得体似筛糠,抖索了半天停不下来。
钱严在这时候忍不住上前跪下说道:“太子爷,钱家这些年为国尽忠,为太子爷效力,如何今日一出事,倒落不着您的好了?”
钱家就是这样的德性,他太客气也太照顾了,对于他,他们显得真当自己为亲戚了,原本需要十分恭敬,也就只有了三分。徒元徽那时候想着钱家对他忠心,也最不会背叛他,还给他解决了不少事,也乐意亲着。
这会儿听到钱严的话,语气就肃然起来:“好大的胆子,钱奎,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儿子,孤何时开始结党营私,竟劳您家为孤效力?”
“下官不敢!”钱奎回身作势要打钱严,手伸到半空,却迟迟舍不得下去。
正堂的气氛立时变得压抑。
徒元徽知道钱家的德性,现在也不想管,他这些日子就和他们说清楚了,若是愿意改,日后他还认这个舅家,还是这副德性,那也对不住了。
徒元徽弯腰将钱老夫人扶起,这是母后的母亲,就算是君臣,他也该给外祖母一些脸面。
“老夫人请起吧!”将人送回座上后,徒元徽继续对钱奎等人道:“孤是钱家外孙,自是与各位休戚与共,尔等建功立业,孤面上便有光,尔等若行了不轨之事,你们说,孤该如何自处?”
钱严这会儿也不敢在太子爷面前说话了,和钱奎等恭敬称受教。但是不是真的受教,双方都心知肚明。
徒元徽训完后背手从正堂出来,小德子急赤火燎跟在后头,一个劲地劝道:“太子爷息怒,可别为了那些不上道的折腾自己!”
徒元徽平静地说道:“孤这个表兄钱严不是个东西,你派人给孤好好监视着。”到最后全败在他手上。
小德子没听明白,目瞪口呆地望着徒元徽。太子爷最重钱家,虽然钱家不在京城,但是钱家一有个什么事,太子都会不过问原因就维护,每年节赏下的东西也都体面异常。
太子爷最不喜别人说钱家有什么不好的事,这次竟然让他派人去监视这位钱严,实在让小德子意外之极。
“还不去?”
“是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徒元徽继续往前走。
这钱严就是个祸害,日后钱家两百来口也全死在他手上。
记忆里钱家的下场,徒元徽现在想想依旧愤怒。
钱奎病死了,钱严接了东阳织造后,然后打着他的旗号横征暴敛,私设关税数十来项,八年间贪污公款达到一百多万两,引起东阳百姓民愤,到最后竟是联名告了御状。
而那时候父皇已对自己生出失望之意,加之一众兄弟在一旁煽风点火,皇上再没有松手放过钱家,一夕之间,钱家树倒猢狲散,而徒元徽自己当时自身难保,竟是无能为力了,只能看着钱家满门被抄斩,也是因为父皇没有手下留情,他这个太子的声势跌入了冰点,没两年,他也被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