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继忠解释说道:“过些日子,冯某也想辞官。”他不是做官的料,这次考评是下等,若非荣国府女婿,可能还会降级。
他想,还是辞官开家书院,他进士出身,也是一个极好的出路,他在家里,老母和周氏总要消停一些。
冯玉儿心气总算顺了点。
但是,对于这懦弱的冯继忠看得不顺眼,轻笑道:“人家可还受着重伤呢,听说尊夫人出身不低,冯大人就不怕娘家人得了信,回头找您算账?”
“秦姑娘,这无事的……说句实话,我娘家是看不上我的,更不会为我做主,这次去的敏妹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希望敏妹和母亲并非一个样。
冯玉儿见状,转头对秦业道:“大哥,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
秦业明白,冯玉儿是想他帮这个忙,虽心中尚有些顾虑,但见众人皆用恳求目光瞧着自己,秦业也只能点头应下。
“这一路便麻烦各位了!”冯继忠大喜,对秦业和冯玉儿连连拱手。
冯玉儿讨厌这人一副终于将烫手山芋扔掉的表情,说道:“尊夫人这一走,等于解了冯大人后顾之忧,这再无人碍眼之感觉,想必是极痛快的。”
“小妹!”秦业要照顾冯继忠面子,忙喝了一声,倒是冯继忠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一脸讪讪地看着冯夫人道:“冯某无能,冯某无能,实在愧对夫人。”
好在冯继忠还算有些良心,次日秦业一行准备离开时,他也过来了,还特意备了一辆大车,亲自将冯夫人抱上去,他原还派了个丫头侍候,却被冯夫人一力拒绝,只让一直跟着她不离不弃的陪房三人,不用再添人。
此后一路上,冯玉儿对于这冯贾氏更是了解不少。
冯夫人闺名贾玫,荣国公贾代善的庶长女。
富贵之家讲究嫡庶之分,不过荣国公夫人史氏是个慈心柔善之人,虽自己只生了长子贾赦、次子贾政和四女贾敏,却对荣国公的其他妾生儿女们多能善待,世人皆夸她贤德。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她最瞧不上庶长女贾玫,原因无他,这贾玫乃是史太君嫁入贾府前所生,虽生母已逝,却实在是个专门来打史氏脸面的孽种。
贾玫十五、六岁要说亲的时候,贾代善的母亲李氏还在世,李氏在家虽然也不管庶长女,只疼爱养在跟前的嫡孙子贾赦,但是李氏知道贾玫身份特殊,她去世的夫君临死前还专门嘱咐过她,不管怎么着,也得给贾玫照顾。
于是,李氏叫了贾代善,千挑细选,冯继忠这年轻俊秀,又好学上进的进士就入了眼,至于老实讷言,并且家中人口简单,唯与寡母相依为命,对于他们而言,更是不错,这些让贾玫不会被欺负,家产少,那么多送些嫁妆也就好了。
贾玫虽是国公女儿,不过因早年失母又不为嫡母所喜,所以在荣国府那等势利人家并不受待见,故而养成凡事退让,任人欺侮的性子,贾代善和李氏自知女儿软弱,原以为挑的冯继忠是个厚道的,必能善待贾玫,却不成想,冯继忠的老娘却是一只胭脂虎。
贾玫出嫁不久,李氏便过了世,贾代善久而久之就忘记了,自然不会知道,他这庶长女一嫁到冯家,便成了那冯老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究其原因,不过那老太太嫉恨冯贾二人夫妻相和罢了。
冯老夫人年纪轻轻便守寡,倒是恪守妇道,并未想过改嫁,只一力拉拔儿子,冯继忠还算有出息,十七、八岁便得了进士,又受贾代善赏识,成为荣国府的乘龙快婿,也算是前途无量了。
贾家大姑娘刚进门时,冯老夫人也是客气甚至恭敬的,只是时间一长,冯老夫人摸透了贾玫的脾性,知道这是个“面团子”,任人揉搓也不吭一声,加上后来冯继忠明显把媳妇放到了老娘之前,冯老夫人的态度便开始变了,不但再没了好脸,还故意寻人不痛快,最狠的一次,将一碗滚烫热汤直接倒在贾玫身上。
后来贾玫也曾偷着对冯继忠哭诉过,冯继忠问过求过老母两三次后,便被冯老夫人撒泼耍赖的手段打败,自此他在想法子隔离老母和妻子,然而家就那么大,妻子每日给婆婆请安是必然的,并没有多大改善,反而因为冯继忠的行为让冯老夫人更生气。
有一回贾玫去贾府走亲,贾玫的丫头说了冯家事,被史氏得知了,竟当着众位儿女的面将贾玫狠狠训了一顿,警告她要孝敬婆母,免得坏了贾家名声,拖累其他姐妹。
更有甚者,史氏还派了手下老嬷嬷随贾玫回了苏府,跟冯老夫人提点,让她务必严加管教贾玫,若贾玫有任何不逊之处,尽可教训。
从此冯老夫人不再有顾忌折腾儿媳妇贾玫,到最后又以贾玫只生一女为由,将自已娘家侄女嫁给冯继忠为妾,冯继忠不允,却被抓到两人衣衫不整,不得已,就只得纳了周氏。
后贾玫丧女,周氏生了一对双生子,冯老夫人更加变本加厉。冯继忠在府里还好,总不过分,冯继忠一外出就职,贾玫就害了长子,被逼要让贾玫在府里伺候周氏赎罪,还让周氏为平妻,日后代替冯家主母出去交际,冯继忠以官员不得有平妻为由拒绝了去,老夫人为了儿子前程也答应了,但是让贾玫在家中伺候周氏赎罪,冯继忠将人安排去了庄子!
这又让老夫人和周氏恨极。
然而只一点,冯老夫人绝口不提将贾玫休弃,她再是厉害凶悍,也不敢公然得罪金陵贾府,所以任自己那侄女怎么哭求,贾玫在族谱上,依旧是冯继忠的正室。
对于冯夫人的遭遇,冯玉儿叹了口气,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冯夫人太软,冯继忠太蔫。这局很好破,但凡只要贾玫性子如王熙凤,出身这么高,冯老夫人永远只有巴结儿媳妇得份,不敢生出对儿子和儿媳妇要好而不满。
冯玉儿让秦业在这平安县派人打听了下姓冯的人家,而她们还是一路行去苏州,住在林家等徒元徽的消息才要紧。
等快到苏州府时,冯夫人便显得有些心绪不宁,冯玉儿正好一旁,自是瞧出了不对来,便问:“您可是心中有事?”
冯夫人似有些难以启齿,最后在冯玉儿再三追问下,才回道:“当日妾身和外子说去敏妹妹家不过是托辞,他知道我的尴尬,便想在苏州城置了一所小宅院,让我住过去,不过这一路行来,我担忧被老夫人现,到时候作难的还是外子。”
“冯夫人只会替人着想,这事可不是顾惜你……这位冯大人也是想得出来,居然置外宅来养正妻。”冯玉儿自个的身份,现在最听不得置外宅养人的事。
“外子塞给我两张银票,我瞧过足有三百两,我想着到了苏州府,暂时住下来。那一头虽是亲戚……敏妹是贾府嫡女,向来与我等姐妹并无深交,若是她知道我过去,未必不会告知嫡母,到时候怕是大家又要闹得难看。”
冯玉儿微微垂眼,史氏支持冯老夫人欺侮自家庶女的,若冯夫人在那位林夫人面前出现,怕真是自投罗网,后头冯老夫人还不知得怎么对付她。
“这时届时再言,到了苏州,林夫人家大,你暂时在她那住着。”
贾玫一怔,这一路上,不知为何,她觉得这秦姑娘越来越亲近,而且她也的确比林夫人要给她照顾得多,说来,林夫人才是她的亲戚,虽说是因为贾敏,但是她和这秦姑娘却是半点亲戚关系都没有。
冯玉儿也不知道为何,同情心?她有,但是向来很少做的,但是她就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