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监领着两个招贤馆的侍者将左手还淌着温热鲜血的田叔常扶了出去。众人望着他的背影,脸上均有戚戚之色。
嬴渠梁长叹一口气,朝众士子拱手行了一礼,也快步走了出去。士子们见他走了,也是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不多时,刚才还分外热闹的庭院变得安静了下来。
“哎,这是何必。”望着地上被殷红鲜血浸润的成暗红色的泥土,宋涛轻叹一声,脸上也是挂着。
倒是见惯了鲜血的范性神色如常,瞥了宋涛一眼开口道:“我们也走吧。”
宋涛点点头,两人并肩朝招贤馆外走,还没到大门,便看见朱泙漫的身影,宋涛略一皱眉,开口将他叫过来:“泙漫,你不在车上,却来此处是为何?”
那朱泙漫本是一脸焦急之色,此时见宋涛二人走了出来,赶紧迎上来,急道:“先生,你们总算是出来了。”
宋涛见状,先是一愣,俄而道:“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那个义渠人醒了!”
追兵的叫嚣声,亲卫的厉喝声,众人临死前的悲鸣声,一直都在允姮的耳边徘徊不停,脑海中那般的混乱,浑浑噩噩,似乎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只是在隐隐的痛楚中,依稀感觉到自己被载着驶往未知的远方,允姮很想睁开眼看看前路在何处,却发现自己的眼皮犹如有万钧之重,如何也无法睁开。
清楚的听见身旁有人在说话,然而却始终记不起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话语声音颇为陌生,字正腔圆的中原音调,绝不是自己部落或者叔父部落中有人能说的出来了。
难道自己落在了中原人手中?允姮在心中暗自想着,也好,至少比被叔父的追兵所擒的好,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擒拿自己的意思,能够带着自己的尸体回去,可能还会得到更多的赏赐,到了这个时候,允姮竟然还能想这么多东西,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诧。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带着自己往前的动力忽然戛然而止,允姮也从无意识的情况下清醒了过来,只是不知怎么,虽然人有些清醒过来,眼前却仍是一片黑暗,他拚命想睁眼看看四周,却愕然发现,自己的眼皮竟还是闭合著,怎么睁不开来。
随后,一阵刺痛传来,却不是从他手上的小腹,而是从喉咙间,他下意识动了动嘴,嘶哑而轻微地叫了一声:“水…”
周围仿佛没有人,只剩他独自一人无助地躺在地上,喉咙中的干渴感觉越来越厉害,就如火烧一般。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身体中竟不知哪来的力气,微微移动了身子,而脑海中的意识,似也更清醒了一些。
“啊,你醒了!”一个嗡里嗡气的男子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似乎还带着一丝惊诧。
“水…”允姮再一次轻声说道。
话音刚落,须臾便有一只冰凉的手将他的头小心扶起,一个牛皮制成的水袋沿靠在了他的唇边。
清凉的水,接触到他干裂的嘴唇,允姮脸上肌肉动了动,费力地张开口,将水一口一口喝了进去。那清水进入喉咙,如甘泉洒入旱地,立刻缓解了那火燎一般的痛楚。
痛楚缓缓消散,允姮心头一松,立时又有一阵倦意上来,整个人再度又昏睡了过去。
宋涛看着眼前这个义渠男子,他早已从休屠口中知道了此人的姓名和身份,望着男子那苍白的脸色和因为小腹的疼痛牵扯,而微微有些抽搐的面部肌肉,眼底不禁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刚才他真的醒了,我还喂了他喝水的。”朱泙漫见那义渠人有恢复到了昏睡的状态,搔搔头,开口道。
宋涛瞥了眼男子唇边的水渍,没有开口,转头看向范性。
“不碍事的,他是伤势太重,体力消耗殆尽所致,眼下并无性命之忧,反而正在好转中,或许过不了多久便会再次醒来。”范性摸了摸这义渠人的额头,沉吟片刻,轻声道。
宋涛点点头,转头四下张望了许久,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皱眉道:“如今入了栎阳,却不知该往何处去,这如何是好?”
范性白了他一眼,淡淡的开口道:“难不成入秦之前,宋先生你都没想过自己的生计问题?”
“我倒是可以往那招贤馆里去,可是你和泙漫又怎么办?”宋涛扁扁嘴,似有危难之色。
“怎么?”范性闻言,脸色微微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难不成那招贤馆你宋先生去得,我二人就去不得了,就只有你算贤才,我俩就不是了么?”
宋涛见他色变,知其会错了自己的意思,赶紧道:“我入那招贤馆为的是要出仕秦国,你与泙漫难不成也要准备要为秦公效力?”
“我…”范性一时语塞,他自然不可能会出仕秦国,倒是朱泙漫一脸急色,慌道,“先生去哪,我便去哪,为秦公效力便为…”
“放心,你是我的门客,我自然会照顾你周全。”宋涛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开玩笑,即便是朱泙漫想要为秦公效力,他也是不会同意的,否则自己上哪儿去找这么个贴身保镖。
“罢了,大个子你来驾车,我给你指路。”范性沉吟了半晌,似乎做出了个艰难的决定,瞥了宋涛一眼,朝朱泙漫吩咐道。
“哦。”朱泙漫点点头,一跃上了马车,宋涛看了看范性,不待他吩咐,自己便一头钻进了马车车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