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无云,清风吹过,凉亭外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
“三年没见,没想到你倒是学会了哄人。”崔静嘉的声音轻轻的,褪去软糯,却增添了几丝娇意。
楚弈言的眸子乌黑深沉,面色平静。就算是听到崔静嘉这么说,也没有乱了分寸:“男子和女子之间,若是正经了,那才不正常。”
崔静嘉被楚弈言这话给说的哑口无言,楚弈言这把白的说成黑的能力,她算是看清了,不欲和他争辩,轻描淡写的掠了过去。
一直静静站在崔静嘉身后的喜嬷嬷,瞧了瞧时辰,上前提醒道:“小姐、世子爷,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楚弈言闻言,眉心一皱。崔静嘉倒是点点头,笑道:“那就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静悄悄的,还不如之前那般。
崔静嘉是觉得今日的她颇为不正常了些,楚弈言说三两句话,就让她变得奇怪起来。余光扫了扫楚弈言,猛然意识到了为何奇怪。
以前,她不过把楚弈言当作是一个孩子罢了,尽管年长她,可是仍然掩盖不了那稚气。她又不是真正的九岁,虽然楚弈言给她告白那么多次,她略微惊讶,可是却终究没有想太多。
可是现在,楚弈言以一个男人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不论是思想还是身姿,都带着一股之前没有的侵略感,让人不能忽视。
所以,当突然面对这样一个楚弈言后,她才会有一股奇怪感。因为面前的男子,再也不是那个她能当作孩子看待的人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寮房,不一会,崔柔嘉和崔惠音也回来了。崔柔嘉的脸上明显带着兴奋,迫切的想要和崔静嘉分享些什么。
赵氏看在眼里,又瞥了眼崔惠音,和崔柔嘉兴奋相比,崔惠音显然要淡然的多,反而更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她太阳穴跳了跳,抿了抿唇。
人到齐了,一行人就开始去拜佛了。崔静嘉走在崔柔嘉的身边,忽然,听到崔柔嘉轻声在耳边道:“静嘉姐姐,刚刚有一个傻小子居然上来跟惠音姐姐搭话。”
傻小子!?
崔静嘉有些奇怪的看了过去,想了想那人的穿着,问道:“穿着青色衣裳,大约十五岁年纪的?”
崔柔嘉一愣,然后扯住崔静嘉的袖口,紧张道:“静嘉姐姐,你怎么知道。”
还真的是,那人的胆子也太大了些吧。
说来惭愧,崔静嘉还不知道那男子叫什么。上辈子她听过几次,可是身边的人,没事也不会给她说崔惠音的事情。一来二去,她的印象就更浅了。
依稀记得那人姓傅,名字却是想都想不起来。
“刚刚你和惠音走哪里去了?李嬷嬷没在一边看着吗?”崔静嘉疑惑的问道,若是有嬷嬷她们在一旁,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崔柔嘉吐了吐舌头,解释道:“刚刚我嫌嬷嬷太烦了,让嬷嬷到院子口等着我们,没想到那傻小子就在里面,差点吓到我和惠音姐姐了。”
崔静嘉皱着眉,继续问道:“他没对你们做什么吧?”
崔柔嘉连忙摇摇头,三五句话就全交代了出去。
刚刚一进院子,崔柔嘉就和崔惠音两个人慢慢的闲逛着,越是往那里面走,那边的花草长得越好。崔柔嘉又是好动的,瞧见蝴蝶蜜蜂的,想都不想就跑进去了。
崔惠音只得跟在崔柔嘉后面,没想到,居然发现了刚刚崔静嘉盯了许久的男子。
似乎没有料到在这里会遇到她们,那男子先是错愕,然后盯着崔惠音就很失礼的问了闺名和府邸名号。崔柔嘉只在戏文里看过这样的发展,当下没等崔惠音阻拦就说了。
好在她还有分寸,只说了府邸,没有把崔惠音的名字告诉男子。崔惠音听了就落了脸,也没等男子说话,就直接扯着崔柔嘉出了院子。
崔静嘉听了也是皱着眉,虽然说她知道崔惠音和那男子颇有渊源,可是再怎么说,崔柔嘉做的也不对,不该如此轻易的就告诉外人,难怪惠音之后,一直没搭理她。
“你还笑,这本来就是不合规矩的事情,你知道你们两个私见外男的消息传出去,到时候多难听吗?”崔静嘉小脸严肃,刻板的教育道。
崔柔嘉立刻委屈的瘪嘴,她不过只说了府邸,又没多说什么。
崔静嘉知道崔柔嘉是吃软不吃硬的,叹了口气,头疼的解释道:“你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姐姐不怪你。可是你也要为你和你惠音姐姐想一想。”
“假如说,这个男子有什么花肠子,意图对你们两个不轨,你们两个能跑的出去吗?”崔静嘉尽量往严重的方向说。
崔柔嘉立刻哆嗦了身子,摇摇头。
崔静嘉舒了口气,还好,崔柔嘉还是懂大体的:“这男子盯着你惠音姐姐这么久,可能喜欢上你惠音姐姐了。可是,你再进一步想一想,他穿的是什么,模样打扮如何?”
崔柔嘉已经顺着崔静嘉的思路走了,回想着那情形,艰难的道:“有些破旧……”
“所以他的家世定然是不好的。”崔静嘉顿了顿,道:“若是你觉得你惠音姐姐和他在一起好,那你想想,穿着这样衣服的男子,能够给你惠音姐姐好的生活吗?”
崔柔嘉又是摇头,道:“不能。”
“你想想,若是你们留下了些方帕这类的东西,那男子顺藤摸瓜的找上门来,说是你惠音姐姐和他已经私定终身了,要迎娶你惠音姐姐,你说伯母会不会同意?”
她娘肯定会气的半死,崔柔嘉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至于嫁不嫁,若是这事情闹大了,或许娘亲也只能把惠音姐姐嫁了。
在一个破旧的房子里,原本养尊处优的惠音姐姐穿着粗麻布面色憔悴的抱着一个孩子。
那画面太可怕,崔柔嘉简直不敢再想下去。这下子,她之前那些好奇好玩的心思统统变成了后怕。
崔静嘉瞧着崔柔嘉的神色,已经明白了害怕,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那如果出现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穿着不俗,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的话,柔嘉会告诉他吗?”
崔柔嘉回归神,听着崔静嘉的新问题,小脸皱了皱,迟疑道:“告诉他?”如果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的话,惠音姐姐若是嫁过去之后,应该不会吃苦吧。
崔静嘉今天是打算彻底给崔柔嘉说说这人情世故了,她觉得有些好笑,崔柔嘉现在就像是以前的她一般,什么都不懂,所有的事情都由赵氏和崔舒志处理。
崔恒彦又是宠爱这个妹子,顺顺利利长到现在,遇到什么新奇事,总有一颗好奇心。
若不是她这些年帮着宁氏打理着铺子,知道了不少事情,恐怕现在也没有资格对崔柔嘉说这些。
“当然也不能!”
这也不能。崔柔嘉望着崔静嘉,大眼睛颇为可怜,只等着崔静嘉给她一个回答。
崔静嘉无奈的笑道:“你可知那公子到底是道貌岸然还是名副其实?若是个装模作样的,想要蹭上侯府的富贵日子,你这么做,不是等于引狼入室吗?”
崔柔嘉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崔静嘉说的很对,立马有些丧气的问道:“静嘉姐姐,我知道错了。那怎么样才是最好的处理?”
崔静嘉摸了摸崔柔嘉的头,声音软了下来,轻柔的道:“一会跟你惠音姐姐认错,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惠音姐姐应当会原谅你的。”
“这最好的处理,就是让身边的嬷嬷处理。嬷嬷见过的场面比你们多,下次若是遇到外男,别和人搭话,回到嬷嬷身边就好。”
崔柔嘉点点头,眼神清亮,有些好奇的道:“静嘉姐姐,那下次若是遇到这种人,我要让嬷嬷把人赶走吗?”
崔静嘉失笑,并没有不耐烦,反而认真的看着崔柔嘉,答道:“柔嘉,有两句话你要记住。”
“第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第二句,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崔柔嘉不解,瞧了瞧前边赵氏和崔惠音,猛地就发现马上就要到寺里了,连忙道:“静嘉姐姐,你快解释解释,一会就没时间说了。”
也不是没有时间说,崔柔嘉只是不想心中一直含着疑问,等礼佛完毕后才能得到解答。
崔静嘉也发现了这情况,语速快了些,声音却依旧娇娇的:“这次你和惠音见到的那男子,若是日后发达了,若是按照你说的赶走,君子虽不恼,在日后却不会和侯府站在一起;若是小人,则会因为你这举动,而恼怒了侯府,他日发达,若是寻着了机会,定然会踩上一脚。”
话音一落,赵氏的目光就扫了过来,示意崔柔嘉上前。
崔柔嘉身子一紧,就赶忙的疾步走了过去,低垂着头站在赵氏身边。听完崔静嘉的话,她感觉有些头大,没有想到只是简单的见面,却有那么多道理。
她却是不知,若是崔静嘉真的跟她全部说清的话,说上一晚上都说不完。这人情世故,哪有那么简单。她也是看的多了,这才懂得多了。
不过,崔静嘉有些可惜。因为她之前把那男子似乎说的太有心机了些,若是在崔柔嘉这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她揉了揉额角,还想要再说一句,只要再说一句,幸亏你们今日遇到的公子还算是君子……
那男子的形象就能恢复不少了。
正想着,崔静嘉就听着宁氏的声音,立刻回过神,淡笑着走了过去。
虽然两个人的声音压低了不少,可是楚弈言在一旁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目光惊疑不定,视线停在崔静嘉的身上,原来这三年的时间里,不仅仅是他在改变,原来崔静嘉也变了。
若是以前的崔静嘉,定然是说不出这番话来的。楚弈言嘴角微微上翘,眼里闪过笑意,精致而深刻的面容好似一下变得鲜活起来。
崔静嘉倒是不觉得这个话有什么听不得的,只是因为在教崔柔嘉道理,所以轻声细语的,不想让外人看了崔柔嘉的笑话。楚弈言又跟她保持了一段距离,她再怎么也想不到楚弈言能够听到。
崔静嘉进了殿,面前是一尊巨大的佛祖金身,她缓缓的走在蒲团前,虔诚的跪下,连续跪拜了三次之后,这才起身把香给插上。
等所有人都上完香火,也到了回府的时候。
邵氏和宁氏正说着私房话,崔静嘉站在一旁。等到邵氏和宁氏说完话之后,这才上了马车。楚弈言从崔静嘉身边路过。
突然间,一声微不可查的话从耳边传来:“晚上等我。”
崔静嘉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楚弈言。楚弈言跨上马,眼神若有似无的扫了眼崔静嘉,那略带惊慌的小脸映入眼帘。
莫名的,他心中稍微舒服了些。今日,总算是看到她失态的一面了。
面前骑着骏马的少年,气度不凡,身姿挺拔,明明是赏心悦目的画面,崔静嘉看在眼里,却没有半点欣赏。
她怀疑刚刚她应该听错了,可是,三年前楚弈言就敢那么做了,这三年后就会不敢了吗?
崔静嘉觉得口干舌燥的,都是给楚弈言急的。她怕楚弈言真的来啊,现在两个人都不算是孩子了,这深更半夜的见面,若是被人看到了,她真的是怎么都洗不清了。
原本只是微微犯了涟漪的心,被楚弈言这么一句话搅和,立刻就变得如同油锅里掺水一般,噼里啪啦的沸腾着。
神情不好的拧着眉,坐在马车,宁氏瞧了都忍不住问道:“怎么,身体不舒服?”
崔静嘉有些勉强的摇摇头,总不能告诉宁氏楚弈言说今晚上他要过来的消息。她没有这个勇气说,宁氏也不可能相信。
“只是有些累了,回去歇息歇息就好。”
宁氏收回视线,点点头。她心中担心着铭哥儿和隽哥儿。原本带上隽哥儿是没事的,可是隽哥儿有个坏毛病,那就是喜欢黏着崔静嘉。
但凡有崔静嘉在的时候,就要崔静嘉抱着他。有的时候她说话还没有自家女儿好使。
若是真的带上了,今日崔静嘉和楚弈言的见面,定然会变得复杂不少,想了想,干脆两个孩子都没带,交给了奶娘。
这出门也一天了,她忍不住想着铭哥儿是不是喝了奶,隽哥儿今日是否又学会新的词了,心中担忧一片。
两个人心事重重回了府,崔静嘉心不在焉的吃了晚饭,瞧着这天色越黑了之后,心越是沉了下去。
不行,她怎么能让楚弈言牵着鼻子走了。崔静嘉打量了自己屋里的窗户,冲着芸儿道:“芸儿,今晚上把窗户都锁死了吧。”
芸儿正给崔静嘉整理着床铺,乍一听自家小姐的吩咐有些诧异:“小姐,全部都要锁死了?”这大夏天的,锁死会不会太闷了些。
崔静嘉也知道自己说的有些不合常理,可是想着楚弈言从那窗户进来,也顾不得太多:“昨夜风大,吹的我有些头疼,今日在屋子里多放些冰块就好。”
昨晚上的风真的有很大吗?芸儿眼底闪过疑惑,不过还是应了下来。
这样,楚弈言就进不来了,到时候,他定然就会回去了。
吩咐完,瞧见芸儿按照自己吩咐把窗户锁好,崔静嘉立刻就松了口气,她感觉自己越活约往上辈子走了,现在心里胆战心惊的,活活像是上辈子被楚弈言吓到的时候。
咬着银牙,娇俏的脸上带着一抹怒意。她就知道,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以为这三年楚弈言已经不是那喜欢逗弄他人的人了,可现在看来,根本是她想多了。
到了往常歇息的时辰,崔静嘉越发放松下来,穿着轻薄的衣裳,躺在床上,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半夜。
楚弈言按照上一次来的方法,把门外守门的丫鬟弄得昏睡过去。悄声的走进了崔静嘉的闺房。
崔静嘉正是觉意正浓的时候,完全没有丝毫防备,现在的她早已经以为楚弈言今晚上会失望而归了,哪里想到楚弈言压根没有想到要从窗户进来,直接就从正门进来了。
一进门,楚弈言就发现这屋内的房间都被锁死了,尽管加了冰块,这屋中却还是有些闷闷的。只是一个挑眉,他就明白这是防谁的了。
狭长的眸子半眯着,带着危险的光芒。他步子轻巧,几个步子就到了里间。
崔静嘉正躺在床上,或许是因为今日屋子实在是闷热,身上有一层薄汗,睡的并不安稳。被子也有些凌乱,只有一个小角盖在崔静嘉的身上。
楚弈言走到床边,瞧着眼前的睡中还微微蹙眉的崔静嘉,想了想,把屋子里两个窗户给打开了。
夜风清爽,吹入这屋子里,感觉也好上了不少。
崔静嘉感觉一阵凉爽,松了松眉。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冰凉的衣袖,和屋子里的闷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衣袖!